但是这一次,却在他们的眼前显现了前所未有与众不同的景象,箭雨照常浇灌出血花,但楚军的冲锋却丝毫没有为此而稍有凝滞。
一射之地,快马冲过只需要二十弹指,这只够熟练的弩手用一具手弩发四次箭,脚弩发两次,机床弩发一次,本来也许还可以多一点,但由于楚军的速度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坠马的人都没有多少,所以这也就使弩很快的失去了它们应有的价值。
项羽的乌骓龙驹在十六弹指间就越过了一射之地,迫进了秦军如林的枪阵。
秦军的箭阵后面是枪阵,枪阵由三种枪组成,第一种是长达五米以上的矛,第二种是长达三米以上的槊,第三种是两米多的戈。一般来说,即使有侥幸命大的骑兵冲破箭阵来到秦军的面前,也很快的会成为这如林枪阵上的串烧。五米以上的矛,单个的使用起来是累赘,结合团体的力量就是无坚不摧的枪林坟场。无独有偶,在遥远的地方,亚历山大的雄兵也正是使用这种长达五米的长矛而使得整个罗马战栗臣服。
秦军的长枪军目睹了一个黑衣黑甲黑马,背后翻飞着如血如火的赤色披风的骑士正以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速度飞驰而来。铁蹄敲打大地,其势一往无前。他们的责任感战胜了这种莫名的恐惧,他们熟练的斜向上的持枪,把枪柄牢牢的支撑在大地上,矛尖在阳光下闪现一片片细碎的光芒,他们期待着如他们千百遍所见过的一样的情形出现,这个人连人带马的一起被牢牢的窜在枪杆上。
而对在战阵上的一般常识而言,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基本上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的,在一场大战中,在后面的人不论胜败,也许都有相当的生存机会,冲在最前面的前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死亡。
霸王的眼神专注于前方,此刻他并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存亡,一切的东西在他的眼中变得空茫不复存在。他的眼神似乎穿过了历史和时光,这种入神的感觉在一瞬间之后就消失无踪,霸王的心神又回到了身上,因为那些闪光的矛尖已经急速接近,并且将威胁霸王的生命。
霸王的枪是一杆三米五的玄铁枪,能够熟练运用这种重达两百斤的利器完全是由于霸王超人的臂力和乌骓龙驹的力量。
霸王以精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准确的荡开了一切指向他或者是乌骓马的长枪,他的乌骓龙驹更是以一种不属于马的轻盈飞越了四尺高的拒马刺,而当霸王落地之后,随着他铁枪的挥舞,密集的人群中立刻绽放了无数的血花,横飞的是手足刀矛伴随着人濒死前凄厉的惨嚎。
不过霸王并无意为自己的属下扫平障碍,他知道自己的得力属下一定会紧随着自己继续前进,他所选择的是继续仍然奋勇向前,向着秦军纵深处最深最重的甲胄中突击!突击!
霸王身后的缺口,秦军仍然试图将之堵住,但是越来越多的骑士的迫近,使秦军的长矛手最终不得不完全放弃了这一企图。
这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冲在最前方的楚军骑兵,已经被迎面飞来的弩箭贯成了不断流血的刺猬一样,但还是骑在马上尽到了自己做为挡箭牌的最后一份力量。一直要将自己连人带马串上长矛,用自己的尸体压上拒马刺,为自己的同伴做了铺路基石,血流遍地肝脑涂地为止,才会不得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林的枪阵,象泡沫一样的消散了,本来是克制骑兵的枪阵,反而被骑兵从正面突破了。过去这支雄兵令四十万赵军饮恨的辉煌,也已经化为往日的云烟。
同样的事,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不同的结果。
许多楚军的骑士,身体被贯穿了还在奋勇向前,疯狂挥动着自己的武器,不疲倦的砍向敌人,去贯穿敌人的胸膛,没有人会为自己的痛苦或者死亡犹豫哀伤片刻,和这种化为死兵的军队作战,战略、战术、配合都似乎变得已经无关紧要。
枪阵被势如破竹的突破,弩兵阵就被一片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而惶恐,虽然还没有出现逃亡的,但是许多人已经无法从容的继续射箭了,楚军的骑兵不断的在人群中纵横驰骋,将顽强抵抗的秦军弓弩手化为刀下亡魂。直到楚军已经完全进入弩箭的死角,箭阵的指挥官才下命令由两翼撤退,但是这个命令已经没有多少人有机会执行了。
黑压压的秦军本阵对近在咫尺的这一幕大屠杀视若无睹。
他们始终保持着自己整齐的三军队列。
秦军的三军为左军、中军和右军,主力是由战车、骑兵和步兵组成,在枪阵崩溃之后,他们的左军右军开始从容向前推进,战鼓的隆隆声和步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交织在一起如天崩地裂,一般的人只要听见这种声音,战意都将崩溃。
霸王的部队并非职业军人,但是现在他们的战争意志却似乎一点也不逊色于当今世上的任何职业军人,原因很简单,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天生的职业军人,在血和火的考验中,在有我无敌的决死觉悟压迫下,这些来自纷繁各地拿过锄头板扒锤子斧头的各种农人业者,已经成长为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职业军人!
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披坚执锐,赴汤蹈火,无所畏惧!
秦军的战威,对楚军没有能够施加到任何心理上的影响。在秦军本阵的中军,为首的统帅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
这位金盔金甲的统帅正是秦大将王离,秦将王翦之孙,王贲之子,军旅世家的将门虎子,和蒙家并称为秦二柱石,其长期为秦大将蒙恬副将,在蒙恬随太子扶苏死后将北方军。
北方军的实力在秦帝国是首屈一指,因为他的对手是北方强大的匈奴,帝国最强大的军队都在边境,如蒙恬戎边的北方军和赵佗攻南越的南方军。
从战力而言,北方军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但是从扶苏和蒙恬被杀之后,这支部队的信仰就开始发生的动摇,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战?为什么忠诚反遭遗弃和杀戮?
王离的率军南下,是一种不得已的行为,而作战,更多的似乎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身为军人的荣誉和责任,已经完全谈不上什么要为了国家为了王而不惜牺牲一切了。
在北路军的众上将眼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面前的楚军的这种舍死忘生的精神风貌了,那是曾经在多久之前,我们也是这样的踊跃的奋不顾身的厮杀战斗呢?
王离掩饰在金色面甲下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闪动,他纵观全局,很快的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用马鞭指着在咆哮冲杀的项羽对身边的众将道:“楚军的所有战意,都维系那个男人一身,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取胜,就完全取决于我们能不能把他杀了!”
“武城侯大人!”大将苏角道:“要杀死这个人吗?就交给末将吧!”
“不可莽撞!”大将涉间道,“此人的武勇无可匹敌!而且他并不是单身一个人!他身边那些拱卫着他的武将们,每一个都有上将的实力!要杀死猛兽,必须要先拔除他的爪牙才行!”
王离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没有这个道理,我只知道天底下没有谁不是一个人,而是人就是一定可以杀死的!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杀死他!飞虎营,去吧!”
“喏!”黑甲银盔的一位将军领命而去。
“中军突击!”伴随着主将的一声令下,蓄势已久的秦中军,车马步协同并进的铁阵,也终于势不可挡的开动起来。一排三十多辆,一共是八百多乘的战车轰隆隆的向楚军压去。
战车,驷马齐驱,或八马齐驱,甚至是十六马齐驱的庞然巨物,车上驾手一名,长**一名,弓弩手若干,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堡垒一样,虽然笨重,但是冲击力和破坏力都是无与伦比的,是古代的“坦克”。乘载春秋时期,是衡量一个国家军力国力的根本标志,即使是现在的秦末,由于学习了北方的弓骑的战术,不择手段不择时间地势的战术普及运用,战车的重要性实用性已经大为降低,但是在开阔地带的大兵团正面抗衡中,战车仍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主力作用。
相较起来,义军包括楚军在内,限于财力实际,可以说早就淘汰了这种华而不实、维护补给困难的重型军器。霸王的属下,是以八千江东子弟为核心的黑甲铁骑,加上其他的骑兵和步弓、刀**等组成,在甫一接触到这种正规军的战车突击,楚军的防线,顿时不可避免的要被切割包围而开始显得混乱起来。
在这种一片混乱,军心将溃的一刹那,霸王立刻做出了他的抉择,他一声呼喝,高高的扬起了他的丈二玄铁长枪。而象都在响应他的呼喝一样,所有的铁甲精骑都扬起了他们的长枪或者大刀。霸王长长的吐出一个“杀—————!!!!!”长枪下落前指,率先策马迎着战车冲去。所有的楚军都从喉咙里,甚至象是灵魂深处吼出这个贯通全身经脉肺腑的字—“杀!!!”,纷纷放落他们的长枪大矛,纵马奔腾。
正像是几百丈高的大坝溃流由一点带动全身一样,这支铁甲洪流就不可阻止的开始奔流起来,无数的枪尖向前突出指去,破坏一切敢于阻挡他们前行的任何东西,刚才还能进行顽强抵抗的秦军步枪弩手,竟在顷刻间就如泡沫般消融在这支奔腾的铁甲洪流中了,洪流所到之处,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破碎的尸体,不管这些尸体是属于对方还是自己的,总而言之是这样一句话,天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霸王铁骑的冲击。
象每次冲锋一样,霸王座下乌骓的能力能让他始终冲在铁箭头的最前方,而秦军战车上的冲锋头目也是秦军中有名的骁将孟元先。两名各自显赫一时的骁将就这样面对面的直接强硬碰撞硬撼在了一起。而他们碰撞的结果则注定了他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两雄不能并立,这就是失败强者的悲哀。
两杆大枪的第一次碰撞使霸王连人带马都后退了数尺,而孟元先战车撞停,人也在战车上摇晃,愤怒的霸王策马人立而起,真气流转,呼喝一声,几乎是毫不停顿的发动了第二次的冲击,完全颠覆了回合的概念。
这第二击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把试图站稳脚跟防御的孟元先从战车上撞碎了护栏劈了下去,孟元先狂喷着鲜血并没有能立刻站起来,他所乘的战车就被霸王的顺手挑得粉碎,孟元先也很快就被接二连三踏上来的马蹄踏成了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