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张大勇目睹自己呕心沥血经营的华岳花炮的厂区,一片乱象,有如百爪抓心,怎一个痛字了得。事故的原因,凭经验和眼光,他只要看一眼就再清楚不过了,是兑药车间的个别员工违反操作规程出的错。尽管他一再强调安全措施的到位,而且,这项工作由总经理宏文亲自来抓,这样可以放心,结果还是出事了,而且出这么大的事。他来到120救护车前,亲自动手将伤员抬上车,弯腰凑在一位血肉模糊的伤员面前,含着泪安慰:“你只管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伤,相东人民医院的烧伤科技术不错,我还会请全国一流的专家来会诊,万一不行,就送东昌市省里的三甲医院!”

一位伤者面对老板的关心,泪流满面,喉头哽咽:“张董,对不起,我——”

张大勇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安心治病吧!”

宏文出现在他面前,绝望地叫了一声:“爸——”

张大勇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狠狠地喝斥道:“你是一个畜生!”

张大勇疾走几步来到魏同方面前,看着他在现场的指挥调度,抢救伤员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心里稍安。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矮胖的县长身上了。他感到欣慰的是往日与魏县长交情不薄,大概才有现在吧……

很快,华岳公司的厂区周围,用黄布横幅与外隔离开来,横幅上书写着鲜红的警示语:“事故现场,非经许可,严禁入内,如有违反,后果自负!”

横幅的后面,到处布满全副戎装的警察,有固定位置的,也有游走的。赶来看热闹的人,远远地围观,只要稍微靠近,就会遭到警察的驱赶。尤其是哪些拿着摄像机记者模样的人,更是严防死守的对象。一位长发记者,不辨男女,走到一名警察面前,自我介绍:“我是——”

那位警察对“我是”后面的内容不感兴趣,一边挥手一边训斥道:“走走,走开!不行!”

那位记者出示记者证,再来一个“我是——”

警察一把夺过记者证,用劲一扔,从记者证持有者的头上挥过去。那位记者还不死心,拾起记者证又走了拢来,坚持说:“采访报道,这是法律赋予记者的合法权益,你们怎么能够这样的态度,是违法的!”

那位警察火了,冲记者吼道:“少啰嗦,休怪我不客气!”

这时,又走拢来一名警察,看肩章上的警衔,是一位二级警督的警官,他的态度温和一点:“对不起,这位记者,你没有看见我们在忙于抢救伤病员吗,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事情正在处理之中,你要采访可以啊,我们县委县政府发言人会举行新闻发布会,你等候吧——哦,还可以到县委宣传部去要一份通稿……”

长发记者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通稿?嘿嘿,通稿……”

然后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拨记者,还开来了一辆新闻采访车,宣称他们是省卫视台的。岗位警察见来者不善,赶紧向谢启凤报告。事情重大,谢局长也做不了主,一个电话向魏县长请示。魏同方听了,显得很不耐烦地说:“这些苍蝇,把他们轰走——等等……5分钟,三分钟吧,先稳住他们,不要搞僵了,记住!”

魏同方随即拨通了易纯的电话,为了表示特殊关系,他对一把手的称呼与众不同,也许这样显得亲切一些:“纯书记啊,我快撑不住了,非你出马不可了……””

他知道易纯在共青团省委工作过,在省新闻界应该也有人脉,更重要的是舅舅杨人寿是省委副书记,从中央的人事安排可以看出,很快就要出任省长了。如果易纯出面与省卫视斡旋,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他们可以不看在眼里,但是,他的后面有谁难道也不考虑吗?易纯立刻明白了魏同方的意思,他来相东不久,与魏同方以前也没有接触,但对这桩突发事件的处理,他还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没有这样一位得力的县长,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纯书记,我算是汇报过了,你看着办吧!”

易纯还想说点什么,魏同方突然说了一句:“我有急事”便把电话掐了。原来是公安局长谢启凤紧急报告:“魏县长,向你报告一个新的情况——”

“说吧!”

“毗邻省的一家都市报两名记者穿着白大挂混在医护人员中趁乱进入禁区,采访到了一些情况,还给伤者拍了照片,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给你出纰漏的——”

魏同方斩钉切铁地说:“将所有采访资料全部销毁。”然后压低声音,“我只要结果。”

谢起凤听出了县长的潜台词,答道:“是,我明白了!”

魏同方又叮嘱一句:“不准搞死人啊!”

刚挂了公安局长的对话,县委书记易纯的电话又到了:“我舅舅出国考察去了,一时联系不上……”

魏同方:“省广电局呢,直接找卫视台的领导更好,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我的纯书记啊!”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魏同方用另一只手抓起话筒,还是谢启凤:“魏县长,又来了一大拨记者,都是外地的,广东、湖北……都是一些很讨厌专门所谓曝光的,还有凤凰网的……”

魏同方突然问:“你们网监科长是谁?”

谢启凤答道:“陈江……”

魏同方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给我撤了。”马上又补一句,“不是现在。”

谢启凤的声音忽然一下变了:“魏县长,这里人越聚越多,围观者大约有千余人了,大呼小叫,相互推搡,交通也被堵塞,我们的警力有限,已经快要挡不住了。局面很难控制了,怎么办啊?是否请求市局的防暴支队支援?”

魏同方大声道:“你给我严防死守,再坚持2个小时,慌什么?89年天安门,百万之众闹事也就那么十几分钟清场了!7点半,执行预案!”

谢起凤回答得很干脆:“明白了!”

天渐渐地暗了,街上的霓虹灯光闪烁,路灯也亮了,一些屋场飘来饭菜的香味,华岳花炮的大院,院里院外十分嘈杂,人声鼎沸,警察筑起的人墙正在执行严防死守的指令,哪怕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去。省卫视的新闻采访车上的喇叭将音量放到最大,给混乱推波助澜。人墙几次被挤开,但很快又合缝了。人墙在传递一个指令:坚持到7点半,换句话说,就是天黑以前,不得轻举妄动。

双方僵持不下,这时候,对人墙中的每一颗脑袋来说,一分钟都是煎熬,不时忙里偷闲地看腕上手表。好不容易熬到所有的灯全都灭了。大院围墙边一声刺耳的口哨,一群黑衣汉子戴着大墨镜手持棍棒等器械,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扑下记者群,劈头盖脑一顿暴打。记者们不及防备,一个个都被打懵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呼自己的身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黑衣人飞起一脚,踹倒在地。有一名记者身体强壮一点,和其中一名黑衣人揪扭在一起,不时质问:“你们到底是谁?”

黑衣人唰地露出右臂,喝道:“你看清楚!”

那是一个纹身,记者惊讶:原以为是当地警察的预谋。看来,问题比他们新闻媒体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呢。

黑衣人将记者们打得人仰马翻之后,然后直扑省卫视的采访车,卫视的记者大声呐喊:“我们是省卫视台的,严正警告你们,停止暴行,否则你们将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黑衣人不由分说,冲到采访车前,挥起棍棒,雨点般落下,一顿猛打……

这一切,都在筑成人墙的警察眼皮子底下发生。

正在这时,几辆警察鸣着警笛呼啸而来,并且对空鸣枪示警。黑衣人顿时作鸟兽散。警车到达现场后,车还没有停稳,车门开处,一个个全副戎装的防暴警察鱼贯而出,迅速控制局面。为首的是县公安局长谢启凤,身边的一位是县公安局防暴大队长,他手持喇叭喊话:“我是相东县公安局长谢启凤,刚才接到警报,有一批歹徒在这儿寻衅滋事,殴打记者,严重扰乱社会治安,我们将全力追缉,必须予以严惩。也欢迎知情人士举报,凡是提供了有价值线索者,予以适当的奖励。”

谢起凤说到这儿,120急救车也来了,受伤的记者被一一台上警车,谢局长扔下手里的喇叭,亲自动手参与了新一轮救治受伤者主要是媒体从业人员的活动。

围观热闹的人群陆续散去,事故现场,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

魏同方接到谢起凤来自现场的报告,长吁了一口气,但是他感到并不轻松,心里还在焦虑,还有两件重要的事刻不容缓。一是尽快拿出一个新闻通稿,媒体死缠烂打不是那么好对付,同时也给社会各界一个交待。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如何向上级汇报,他已经交待县委办和宣传部,越快越好。按政策法规,给上级的事故情况报告,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根据相关规定,一次死亡人数3人以下,报告省府,5人以上,属特大安全事故,必须上报中央。而这次华岳花炮的爆炸事故,死亡5人,符合向中央报告的级别。这事一旦捅到高层,后果很难说了,仅仅是在省里的话,有易纯舅舅杨人寿这张牌,话便好说多了。

这样的材料,文字并不多,但是,笔杆子们都感到很棘手。县委办主任张钟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也是常委,两位常委一起主持起草文件的工作,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重要。他们熬了三个小时,总算将材料拿出来了,传给了一直坐在县长办公室电脑旁的魏同方,请魏县长过目。其实这样的官样文章,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废话。一般上级部门,也只看关键的内容。魏同方的目光随着鼠标移动,在“死亡5人”上停下,沉吟了一会儿,立刻抓起电话,说道:“不行,关键内容没有处理好!”

电话那一头,两位常委,宣传部长刘一秋、县委办主任张钟的口吻显得很无奈。刘一秋是一位30多岁的年轻人,曾经参加大学生辩论大赛以优秀的一辩脱颖而出。张钟在大学攻读的就是秘书专业。参加工作快20个年头了,对于造假方面,可以说是老江湖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棘手的难题。为了规避上级的责任追究,最好是死亡人数瞒报,但风险也极大,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东窗事发,受处罚的将是一大群,担主责的便有囹圄之灾。报是必须的,问题是如何报?五条鲜活的生命,成了五具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僵尸摆在那儿,无论你如何妙笔生花,那一点是绕不过去的。

怎么办?看墙壁上的电子钟,已经是凌晨2点过5分了,魏同方突然一把抓起电话听筒,大声说道:“斯人不出,于苍生何!”

政府办值夜班的科员一头雾水:“魏县长,你能说得更明确一点吗?”

“给我将寻波从床上叫起来——他会有办法的。”

两位常委同时脱口而出:“寻波?!”

在小小的相东县,搞文字工作的同行,几乎没有不知道寻波的,但是,两位常委却不以为然,不信他寻波能让死者复活,既然他们没有高招,值此为难之际,就权当是捞一根救命的稻草吧。

俩常委相互看一眼,同时回县长的话,听那口气,似乎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位写材料的高手呢?”

寻波和妻子章美香在梦中被床头柜上急剧的电话铃声惊醒,回过神来,看钟上的时间,一颗心悬到了嘴里。这个时候来电话,莫非在南京上大学的女儿出了啥事情么?他对妻子说:“你接吧?”

章美香说:“赶快接,少废话!”

“什么,魏县长的意思?这个时候?……那好吧,我在楼下等你们的车就是……”

电话里没有做解释,便挂了,寻波只好迅疾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下楼时还哈欠连连。打不起精神。直到走进灯火通明的县长办公室,一见,宣传部长、县委办主任以及几位笔杆子都在场。他这才记起,今天上午华岳花炮出了事故,显然,领导们深夜不眠,就是为这事。寻波刚一跨进办公室,几位往日县里举办什么活动、大会坐主席台的人物都与他握手。魏同方的手很有力,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而且握着不放地和他说话,寻波特别的感动,有生以来,似乎还没有得到过如此规格的接待。魏县长笑道:“老寻啊,这么晚……不对,”他抬头看了一下墙壁上挂的电子钟已经是凌晨2点了,“这么早就把你请来。有重要的事情恐怕非你莫属了……”

魏同方示意寻波坐在自己身旁,简要地介绍了情况。其他人的目光一齐盯着他。

寻波拿起材料一边看一边思索,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次事故五人……五个……魏县长,既然想绕过去……何妨做一道加减法——5减2,2加3就可以了……”

俩常委还在困惑不解,魏同方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好主意,不愧是写材料的高手!”

魏同方见其他人还一脸的迟疑,继续说道:“老寻,这事我就交给你来办!”

寻波环视一下周围的面孔,说道:“这儿高手如林,我哪儿敢——”

魏同方说:“你就别推辞了,时间紧急,就这么着吧!”

寻波看了诸位领导一眼,点了点头,答道:“那好吧。”

寻波不愧是写材料的高手,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他起草的两份文件获得了通过,都是给省里的《事故死亡受伤人员的报告》,一份确认死亡为3人,第二份为2人。两起事故之间相差仅2天时间。魏同方首先浏览一遍,而后再仔细看一遍,不是时拿起铅笔改几个字,斟酌一番,然后放下笔,长长地舒展了一下腰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其他几位领导像是被县长的情绪传染了,纷纷打起了哈欠。寻波一把年纪的人了,对衙门也很熟悉,可是,多位常委的眼皮子底下立马交卷的活还是头一回。即使得到领导的肯定,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起身告辞。魏同方叫住了他:“老寻,你今年多大年纪?”

寻波对县长的问摸不着头脑,神情便有些茫然:“……58岁……”

魏同方狡黠地一笑,说道:“不对,应该是50……5岁吧!”

魏同方说这话时不看寻波,而是冲张钟诡秘地一笑:“我说他55岁就是55岁,错不了的。还有五年到点,你给我在秘书科长的位置上扎扎实实干几年,干到至少在我的任期结束,至于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张钟看了寻波一眼,转向魏同方:“魏县长,根据组织原则,秘书科长必须是中共党员,可他——”

寻波站在几位领导面前,听他们谈论这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他还是鼓起勇气告辞:“各位领导,没有什么事吩咐了的话,那我走了……”

刘一秋、张钟颔首表示同意,谁知魏同方却叫住了他:“老寻啊,我这是讲你的事呢,还是留下来听听吧。”

寻波只好点头回答一句“那好吧。”

寻波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魏同方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准确点说是指示:“老寻……哦哦,我想起来了,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犯点而错呢,毛主席、小平同志都说自己有错呢——一个单身汉,在那样偏僻的乡村就那么一点破事……何况你已经受到惩罚,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谷子烂芝麻,一风吹,都不算数了!张钟,你来办,我的意思听清楚了么?好,散了,都回去吧,还来得及睡一觉。”

魏同方感觉很累,正要回家,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一个电话打给谢启凤:“启凤啊,那几个记者的情况呢,没有听见你汇报呀?”

谢启凤的口气显得较为轻松:“魏县长,我已经安排人盯上了,不会误事的,你只管放心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要不天都快了亮了!”

那三名来自外省的记者,分别是《东昌日报》的资深记者华岳,40多岁年纪了,他与同行讲起自己20余年的从业经历,多次遇到的险情,怎么的临危不乱,处置得当,使另两位年轻人,23岁的《湖湘早报》记者童林、25岁的《泰山周刊》记者陈宇舟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老师。他们是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相识的。这次来相东采访,是陈宇舟在在网上发现了一条华岳花炮发生爆炸消息的帖子,立刻告诉了童林,童林又告诉了华岳老师。可是,仅仅过了三分钟,这条帖子便不见了。到百度、谷歌搜索,显示器上蹦出一行字:“对不起,您要的帖子不存在。”

“不存在”?

那就算了吧,童林和陈宇舟两位年轻人都这样说,而经验老道的华岳老师却认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深入采访,也许能挖掘到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深度报告,有哪位记者不是心向往之的呢?听他这么一说,两位年轻人按捺不住,就这样,三位记者结伴同往相东。采访的方法,也是华岳设计的。他们的采访一如华岳所料,是分别顺利,采访结束,弹冠相庆,两位年轻记者佩服华岳的主意高明,采访才会这么顺利。也是因为太累,决定休息一晚,将采访的资料整理一下。为了安全,吸取记者们在华岳花炮被殴打的教训,选择郊区的一家宾馆住宿。他们洗漱完毕,没有穿衣服,身上只披了一条毛巾,坐在床沿,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正在这时,三名身穿三点式的年轻女子,只敲了一下,不等房客答应,便破门而入。华岳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不经许可就进来了?!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华岳随即拿起放在床沿的手机,说道:“再不出去,我要拨110了!”

另一名女子听说报警,轻蔑地一笑:“报吧,报吧——哦,你不用吧,说不定警察会不请自来呢?”

童宇舟喝道:“‘不请自来’,你什么意思啊?”

那名女子不予解释,像水蛇一样倒在记者身上,两条白玉般的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嗲声嗲气的说道:”先生啊,我是搞特殊服务的,一直服务到先生说爽哦。”

华岳年纪大了一点,加之辛苦了一天,被女人在身上缠着,怎么也推不开,模样十分狼狈,就在这时,门被很重的外力踢开,冲进来两名便衣,手里的摄像机一顿猛拍。

拍完之后,其中一人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警察!你们涉嫌嫖娼,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陈宇舟大声道:“我们是记者,没有嫖娼,是这三个女人——”

“已经抓了现场,你还狡辩。走!”

“不,这是陷害!”

“叭——”

一记重重的耳光,将争辩的记者陈宇舟打懵了。童林还要争辩,被华岳制止了,他说:“我们跟着去吧,你不要争辩了,还会吃更大的亏。”

于是,三名记者,被便衣警察带下楼,上了警车,来到城郊派出所置留室接受讯问。讯问的方式很规范。有主审,也有记录,一开始便是问姓名、年龄、籍贯之类的个人信息。然后问他们来的目的,要检查他们的采访资料。记者断然拒绝。讯问的警察站了起来,走到记者面前,狠狠地盯了半分钟,飞起一脚,将一名记者踢翻,然后扑上去,挥起拳一顿猛打,另外两名记者也遭到了同样的厄运。一个个口角浮肿,满嘴血污,躺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采访的来的资料被毁灭得一干二净。

华岳挨打最少,因为他知道遇到这样的情况,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自保,陈宇舟、童林少年气盛,与警察发生对抗,被打得鼻青脸肿,渐渐地失去了反抗能力,躺倒在地,嘴角挂着血污。随即三名被打伤的记者被抬上停放在派出所院子里的120救护车上。华岳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切,似乎早已经安排好了的。他们送往相东县人民医院条件最好的老干部病室,宽敞明亮,给人一种特别舒适的感觉,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笑靥如花,声音甜美。可是,护士一走近病床,陈宇舟就像条件反射般说:“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不要!”

童林则默默地流泪,一任护士擦洗伤口,换药,挂瓶输液。

华岳两眼仰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病室的门被推开了,两名警察与一位矮胖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陈宇舟一眼就认出了派出所长,神经本能地绷紧了,惶恐地看着他们。童林也很紧张,只有华岳的脸上泛起不无轻蔑的微笑。他心里想,这出闹剧的主角粉墨登场了。

果然,派出所长像是换了一个人,冲病床上的记者们说:“听说误抓了三位来采访的记者,领导很重视,我们公安局谢局长陪同魏县长亲自来看望你们了!”

派出所长说完这句话,闪在一旁,谢启凤走到床前,说道:“我是谢启凤,相东县公安局长,这位是魏同方县长——”

魏同方微笑点头示意:“三位受惊了,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表示慰问!”旋即转向谢启凤训斥道,“你们这是怎么搞的,人民警察是保护人民群众的,怎么能执法犯法?问责制一定要落实,决不心慈手软!”

谢启凤点头到:“县长说的是,落实问责制,一定落实问责制!这次落实县委统一部署的清查娱乐场所的扫黄运动,取得了辉煌成就——”

魏同方打断公安局长的话:“也要严格依法办事,不能乱来呀。昨晚都是谁?”

谢启凤解释道:“由于是突击扫黄,警力不够,在社会上招聘了一些协警——”

魏同方又一次打断公安局长的话:“没有经过培训就上岗,怎么不会出乱子——这两个家伙,清除出去,也算是对记者们的一个交待吧!”

“是,是是!我们一定落实县长的指示精神!”

魏同方看了谢启凤一眼,派出所长心领神会,立刻打开公文包,掏出三张银行卡分别送到三张病床前,说道:“这是我们县政府的一点心意,每位记者一万元钱,密码是6个6,表示慰问,祝愿你们早日康复……”

陈宇舟接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嘲讽地笑道:“慰问金?我看是封口费吧?”

谢起凤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和魏同方交换了一下眼色,童林突然发作,将银行卡往地上一扔:“做不到,我要告你们!”

谢启凤正要说什么,被魏同方一个手势制止了,派出所长勃然作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往童林的病床上一甩,一声冷笑,恶狠狠地说道:“你自己拿去好好看看吧,别叫花子坐撮箕,不识抬举!”

魏同方挥手要派出所长闪开,笑道:“记者么,无冕之王,长期在外,工作很辛苦,偶尔浪漫一下,也可以理解嘛。”

谢启凤点头:“对对,对,可以理解,理解!”

童林还要说什么,被一直沉默不语的华岳挥手制止了,他对魏同方说:“谢谢相东县委县政府,谢谢魏县长!谢谢谢局长,也——谢谢你这位所长……”

魏同方扫了几位下属一眼,颔首赞许:“华老师不愧是资深记者啊……哦,我还有一个要求,大概在明天,下午,我们会对华岳花炮事故举行一个新闻发布会,欢迎三位光临!”

魏同方们离开病室后,陈宇舟和童林对华岳的态度表示不理解。华岳苦笑道:“我们还能怎样呢,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你听我说,不答应又能怎样,搞僵了的话,他们将照片发我们的单位一传,你讲得清楚吗?与其吃罚酒,还不如吃敬酒……”

陈宇舟一拳砸在床沿,说道:“窝囊!”

童林突然改变了看法:“华老师说得对——老干部的优厚待遇,你们享受过吗,我可是头一回呢。还有这个”一扬了扬银行卡。

三名记者相互看了一眼,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天早晨,易纯往县政府大院上班时,发现秘书科多了一位小老头,坐在办公桌旁工作,正感到纳闷,小老头儿主动上前,谦恭地叫了一声“易书记您好!”

小老头自我介绍“我是寻波……”

办公室主任张钟笑着上前:“易书记,你还没有见过吧,这就是我县的一支笔,寻波,寻主任……“

易纯困惑地问:“寻……主任?”

张钟恍然大悟:“哦哦,我还得解释几句,这次华岳花炮事故上报材料,老寻立了大功,魏县长指示,特事特办,就——”

易纯皱了皱眉头,打断他的话:“知道了,你们都忙去吧!”

张钟和寻波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能理解书记的不高兴,作为一把手,会有一种被架空了的感觉。甚至有些担心,他们两位党政一把手,今后如何相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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