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望双瞳骤然紧缩,下意识急退一步。但少年反应虽快,身形却快不过铁扇,当下便被一扇刺在胸口正中间,向后连连跌退,最终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带路的管事立刻慌了神,却不敢去指责骤然出手伤人的公子哥,甚至连抬头看上一眼都不敢,只是急急忙忙小跑着去搀扶倒地不起的秦北望。但还没等他碰到衣角,少年就躺在地上倒吸了一大口凉气,然后一边拼命咳嗽,一边用手肘强撑起身体。
俊秀非凡的公子哥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无可挑剔地温和笑颜,一身阴冷杀气早就消散的干干净净。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秦北望,略带歉意地说道:“在下久不练习,出手有些重了,希望没有伤到秦小兄弟。”
秦北望半躺在草地上咳得正厉害,那里还顾得上答话。旁边的中年管事想要搀扶,却被少年一把推开,心中暗自惊讶这小子的力气是真大,骨头也是真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刚才那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普通人挨上这么一下少说也得伤及肺腑,老老实实躺上十天半个月,但这小子眼看着都快要自己爬起来了。
公子哥虽然表面无事,但那双桃花眼的最深处也闪过一丝寒芒。实际上他也在疑惑心惊,因为那一下出手有多重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眼前这小子的反应实在是有几分古怪。
要知道刚才那一扇,可并不只是用蛮力刺出的。
普天下习武之人,皆逃不过“外练筋骨,内养气息”的武学道路。但不论筋骨有多强多硬,若是不会运用气息内力,都不可称之为是在武学上登堂入室,更别提成为什么武道高手了。百年前江湖中曾有大才提出,将武道分出九种境界,一直沿用至今,这没有内力调和的境界就被定为最下品的“蒙昧”,可见武林中人对于只会使用蛮力的武夫是何等唾弃。
而这公子哥幼年习武,天资卓绝再加上有名师指点,如今已是半步踏入了号称“灵启”的第四重境界,已经踩在了成为武道高手的门槛上,自然能够看出秦北望呼吸虚浮内力空空,绝不是什么隐于市的天才高手,甚至以他如今的年龄来看,这辈子都很难在武道上有所造诣。
但他那裹挟了深厚内力的一招,却偏偏就没能让秦北望当场殒命,甚至连稍重一点的伤势都没有,怎能不令他感到奇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秦北望终于缓过气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向公子哥的眼神也已经变了,变得冷漠暴戾。刚才那一刹那他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杀机,发自肺腑的阴冷杀机,这已经足够成为秦北望仇视他的理由。在津门地界摸爬滚打了整整五年,就算别的都不中用,识人的眼光也会被生活逼得毒辣起来。
实际上他也没有看错,这位称得上是有着天大来头的公子哥根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况且刚刚被人驳了面子,对于怀着同样目的走进这里的“情敌”,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乱世穷苦人命贱如草,尤其是在富贵权势者的眼中,这话一点也不假。
也许这位自称梁景的公子哥根本就没把秦北望当成什么“情敌”,只是当做路边一块随地可见的石块,觉得碍眼又不愿屈身搬开,那便一脚踩碎就好。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石块”居然会搬起自己朝他砸过来!
秦北望毫无预兆地原地暴起,径直冲向了梁景,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梁景愣了一下,虽然这少年的汹汹来势并不足以震慑到他,但那双墨黑中透着微黄的眸子却令他有些心惊肉跳。那里面的暴戾冷酷让她没来由地想起了一种大梁国官民上下都很忌讳的猛兽——
狼!
但毕竟多年习武,心中错愕绝不会影响身体反应。梁景双脚微微并拢,合起铁扇提在胸前,行云流水一般半转身形,便避开了秦北望的正面冲势。但秦北望好似一头发了疯的牛犊,也不管敌方是何动作,只管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去,眼看就要与梁景错身而过。
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间,梁景提起手中铁扇,本想借机敲在少年后心上,但秦北望却立刻给了他第二个“惊喜”。
秦北望压箱底的绝学之一,驴打滚。
少年突然扑到在地,不仅恰好躲开了背后袭来的铁扇,而且趁势斜向前方滚地而走,直到撞上了走廊的台基才停下。梁景哪里见过这种无赖招式,正啼笑皆非之际,却看见满身尘土的少年再次站了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根三尺余长的枣木杆,原本是家丁拿来拍打衣物的用具,也不只是被谁随手立在了廊角,现如今却成了秦北望手中的“武器”。
梁景看到此情此景更是有些想笑,但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秦北望右手握紧木杆一端横于身侧,左手则抓握右手手腕,用手肘虚抵木杆另一端,微微弓身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架势。梁景敢打包票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但他却毫不迟疑地认定,这小子使的是刀!
短兵刃中只有单刃对敌的刀,才能让使用者抵住刀背发力。
没错,秦北望用的的确是单手刀。但梁景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是,这个十五岁少年的第一次提刀杀人,可以追溯到五年之前。而那个地方也不是在中原,更不是在津门,而是在遥远的漠北,那片曾经遍布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秦北望不懂武学,但是懂得什么叫做杀人刀!
少年瘦弱的双腿猛然发力,助跑几步过后竟然高高跃起,直扑依旧站在原地的铁扇公子哥。半空之中,他以腰带臂,以肘带手,以腕压刀,枣木杆在风景秀美的庭院中划出一道长虹一般的扇形弧线,当头劈向抬起铁扇作为格挡的梁景。
远处正匆匆赶来的两位大人在见到这一幕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准确的说是苏姓老者死死地拽住了刘大人的衣袖,使得年轻许多的刘大人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好一起沦为了看客,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刀”劈落下去。
苏姓老者看着那道长虹,苍老的双眼中精光闪现,喃喃自语道:“好利落的刀法!”
当的一声脆响过后,院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少年秦北望低着头蹲在地上,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右手虎口处鲜血迸裂。而以质地坚密著称的枣木杆就落在他身边,只剩下半截残躯。
而梁景则是后退了三步,握着铁扇的手藏在袖口之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这一切都抵不过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我堂堂半步灵启境界,竟然被一个不知内力为何物的少年用木杆打退了?这如果只是蛮力的话,那这小子也太恐怖了。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位苏姓老者就从天而降一般落在秦北望身边,看都没看梁景一眼,一只手直接按在少年的肩头,急切问道:“小子,你这刀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北望不抬头,不理睬。
苏姓老者急了,开始动手摇晃,但只摇了一下他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景,却发现梁景也在看着自己,脸上的困惑表情不似作伪。
秦北望此时已经再次躺在了草地上,显然是昏了过去,但少年的嘴角偏偏还带着一丝笑意,那意思似乎是......满足?
庭院寂静,少年浅笑。
浮沉五载,今朝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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