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终于还是从沉迷中清醒了过来,他们先看到女子的舞,后又听到了冲墨的歌。
冲墨的歌声在他们听来似有似无,好似存在,又好似不存在。分不清到底是冲墨发出的声音,还是女子舞出的声音。
大家终于还是看出了冲墨的不同,也惊奇于冲墨的不同。
一曲舞罢,女子的舞停了下来,冲墨没有用眼睛去看,也很自然的止住啸声。不是为了女子停下的舞而停下,只是到了这里就应该停下了。
女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便真的止住不再动作,人们便也不敢发出声音。
冲墨的啸声止住,但他不会停下。他已经记下了梦中的一切,那一切都被他写在了空中,又唱到了歌里。
他感到嗓子有些干,又见桌上放着茶壶,于是他拿起茶壶开始倒茶。因为周围一片寂静,所以水倒入茶碗中的声音就变得很清晰。
一座楼就只闻冲墨的倒茶的声音,却没有人去责怪他。
先前的舞便如一桌丰富的食物,人们都很高兴的在吃在咀嚼,且这一桌的菜色真的很鲜美。然而也因为菜太好吃,所以吃了很多,也很容易的就叫人打起了饱嗝。
这时便需要一杯清茶,然而饭后喝茶对人的身体是有害的,好在这杯茶并不是用来喝的。冲墨就这样倒着茶,茶很淡,没有太大的味道;茶倒入杯中的声音也很淡,同样没有什么味道。
然而这茶之声便是中和了女子的舞蹈,好似将那舞蹈洗去铅华,俨然一朵清丽的芙蓉。人们便随着这茶水的声音而从刚刚浓烈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心境也随着茶水的流淌而流淌出去,所有人连呼吸都平复了下来。
冲墨敢于这样做自然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从之前的梦境之中感到自己获取到了一些什么,当然,那时也只是感觉到了一些而已。直到自己发出啸声与女子一同伴奏,将所有的梦境画在空中,讲述在自己的啸声之中,又慢慢的体悟,才终于找到了一丝契机。
那一丝契机与天地连结在一起,于是冲墨不再感到累。更重要的是,就连之前用呼吸之法斩断他人首级的方法似乎也变得顺手了起来。只是他还不能够完全的掌握自己到底是怎么杀人的,所谓的顺手也不过是相较于之前而已。
倒茶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对冲墨来说也是对于某些方面的联系。事实上,他虽然如今会杀人,但他还不能够明了到底是怎样杀人的。
这样说很怪,但又确实是这样。他知道人是死于他的手,也知道与全身呼吸之法有关。
然而就好像一个人拿着一把剑在杀人。虽然杀了人,但他并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被自己的剑怎样杀死的。是刺?还是削?
女子缓缓抬头循着茶水的声音望去,她抬着头望向冲墨,眼眸中就现出一抹惊讶。
冲墨的眼中同样泛起了惊讶之色,他一直沉迷于自己的梦以及那梦中的歌和舞,所以并没有认真去看女子的模样。他没有想到舞者竟然就是自己在门口遇到的,那个自己夸过漂亮的女子,所以有些惊讶。又想所有人都在等的人原来自己早就见过,且是那么普通的一次见面,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他先前在门口并没有认真的看女子,如今想来那时女子恐怕才刚起身,还没有来得及梳妆打扮。然而即使是刚起,没有任何的梳妆就已经那么美,也勿怪冲墨要忍不住赞一声“漂亮”了。
冲墨如今再看女子,虽然为了舞蹈化了很浓的妆,却没有因此使女子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不是所谓的淡妆浓抹总相宜,而是女子能够驾驭住脸上的妆,从而又不会掩了自己的原本的容貌。
很多人化妆最终都是被妆掩盖了自己的脸,不过好似带了一张面具,人们所看的也不再是那个人,只是那张面具而已。
冲墨向女子点了点头,女子的嘴角也微不可查的翘起。
忽然之间响起了鼓掌声,然而这鼓掌声并不如何讨人欢迎。众人有些不满的皱眉向着声源望去,待发现鼓掌之人却又忙敛了脸上神色。
冲墨和着鼓掌声将茶喝下,他喝茶的声音有些大,大到所有人都能够听见,然而却又没有盖过鼓掌之人的声音。
没有盖过不是因为畏惧于鼓掌之人,只是这样的声音两相配合之下,不禁显得有些搞笑。对于冲墨来说只是搞笑了些,然而在场没有人敢笑,鼓掌的人更不会笑。冲墨的搞笑对于鼓掌之人而言不如说是可笑,而可笑的自然是在鼓掌的自己。
无难公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他有些无奈的苦笑,而后便放下了自己在鼓掌的手。
台上不知何时转出一个涂抹着浓妆的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已经有四五十岁,却打扮的花枝招展。虽然岁月已逝,然而冲墨还是隐约可见其当年的风采,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那女人说话嗲声嗲气,明明是大把年纪的人了,却毫不在意。愣是声声娇吟,竟然还透着些许媚意,倒是那份蛊惑人心的功力没有丝毫的衰退。
就听她道:“谢谢各位今日捧场,玲珑居这出《天魔舞》是第一次正式在各位跟前演练。好多地方还有待改进,不周之处还望包涵。”
众人听了都道些“哪里哪里“之类,或是说些奉承的话,或是说些客套话。
女人又是娇声媚笑,接着一拍手就有彩衣美女鱼贯而入,纷至诸席。而坐在冲墨一旁的竟然是先前跳舞的女子,只引得其他诸席的人都往这边望了过来。
冲墨倒是一点都不怕生,她看女子倒是换装换得快,如今在他眼前只一身素色衣服,脸上的浓妆也都不见了踪影。他好奇的问道:“怎么换衣服这么快?”
女子一愣,她没有想到冲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么一句有些没头没脑,却又好似熟人在交谈一般。女子以为冲墨的第一句话,定然会是一些没有想到是你之类的话,倒因为冲墨的与众不同而心中生了些好感。
“衣服脱了就是,这是里面的。脸的话浸在水中洗净就是了。”
冲墨这才发现女子的鬓角还是湿的,他又有些沉默,先前的一问便是真的好奇,然而这一问过后他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子并不说话,只是给他倒了一杯酒,又为赵姬倒了一杯酒,这却又引来了一些目光。
赵姬很自然的接过酒杯,她并不想要为冲墨解围,对于她来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女子主动捧过酒杯,捧至冲墨面前,“能饮一杯无?“
冲墨笑了笑,接过酒杯就是仰头饮去。
女子看了也笑了笑,“豪饮虽然看起来豪爽,但是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也易醉。“
冲墨并不知道喝酒的规矩,但是首阳村的人一直遵循着酒过三巡的原则。所谓“君子饮酒,三杯为度”,酒过三巡,仍无节制就叫失态。
可惜冲墨都是跟大叔学来的喝酒,大汉那牛饮的方法总不能够指望教出的酒徒还能够斯斯文文的饮酒吧!
冲墨很自然的从女子说的“豪饮”两字想到了大叔,神情不禁有些黯淡,也不顾女子所言,快速的自斟了一杯,又快速的饮下。
冲墨觉得自己应该礼貌一下,“还未问姑娘贵姓?”
“水玲珑。”
“姓水吗?”冲墨感觉这个姓很新鲜。
“没有听过这个姓?”水玲珑似乎明了了些什么。
冲墨点了点头,首阳之中从没有姓氏,冲墨虽然与吕不韦等人交往了不少时日,所知姓氏仍然有限,对于水这个姓确实不怎么了解。
“杞国是禹的部落部族,禹因治水之功,家族改作水姓。且杞国主掌的就是夏礼,和对禹的祭祀。水姓和姒姓在杞国是很常见的姓氏,且曾今水族是五行族中强盛的一族,可惜,几千年过后水族已经衰败如斯。”赵姬终究不甘寂寞,也觉得这样的话题不能够让他们在进行下去。
水玲珑听了有些落寂,冲墨也有些落寂,可惜两人落寂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你有心事。“水玲珑突然对冲墨说道。
冲墨扬了扬眉,道:“你不也是?“
水玲珑道:“我的只是闲愁,你的才是真愁。“而后突然对赵姬笑道:”你也有吧!“
什么最能够使不相识的人生出亲近的感觉?莫过于相似的感受和情感,所以三人都选择沉默。
冲墨其实早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自从出了首阳之后,他整个人就似乎成熟了不少,然而也忧郁了不少。冲墨知道自己的心结,即使没有对于第一次杀人的心理上的无法挣脱,冲墨一样有太多的心事。冲墨如今想来,也许杀人只是个导火索,真正的起因其实就是心中积压的诸多情绪。
赵姬是善于逢迎的人,即使心情再如何不好也能够做到笑脸迎人,笑靥如花。然而自从来到此处也变得心事重重,一直不语,虽然她平常也不多言,然而平常的不多言只是不想言,如今却是不知该如何言。
其实这一切都要怪冲墨,正因为赵姬跟在冲墨身边受他的感染,才会生出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然而什么叫做该有,什么又叫做不该有?赵姬的改变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只要她自己能够选择自己心中喜欢走的路就好。
至于水玲珑的落寂却是没有人能够知道,甚至于水玲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那种感觉确实存在,且已经存在了很久。
于是各有各的落寞,然而别人可不会给时间给三人落寞。
不知何时,一名身配长剑的人出现在了三人面前,这一次却是拱手道:“水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冲墨看他穿着,立时知是无难公子的门客,且看衣着竟比先前的小厮还要华丽数倍。冲墨暗自摇了摇头,觉得不知是自己倒霉还是那位无难公子倒霉,竟然两个女人都要从他身边带走。
而且这已经是双重的恶俗情节了吧!
这一个要是还请不去,可就丢脸丢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