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晖早早起床,说是起床,不如说是一夜未睡。
红肿的胳膊一触床板,便是生硬的疼,想着今晚发生的这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林晖眸子渐冷,辗转难免。他又一次地确认从未见过此人,那么他的动机又在哪里呢?又或是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见宅就闯的大坏蛋?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林茵。清洗过后,白皙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很是触目惊心。她盘膝坐于床上,透过厚大的窗户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目光沉沉。同林晖一般回忆着,思索着。
林蔓夜里做了许许多多的噩梦,孱弱的身躯蜷缩在床一侧,瑟瑟发抖的,零碎的呓语从嘴里不住发出,神色颇显惊恐。
就这样躺了一夜,枯坐了一夜,恶梦里瑟缩了一夜。
远方终于传来了几声鸡鸣,透过窗,可以看见东方的黎明。还未吐出地平线下的太阳,仅仅是如蛋清一般的白光,也极大地驱除了黑夜的色彩,消散了些许的凝重,寒冷。
林晖起身准备起早饭,舀了舀桶里几乎见底的米粒,没钱的烦恼又是涌上心头。呆呆的伫立了片刻,林晖才惊慌失措般地惊醒。我这是怎么了!林晖一掌拍向自己的脑袋,逼迫自己清醒。父母不在家,我就是一家之主,我要撑起这个家,不能让茵茵蔓蔓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再度望向舀起的这一小碗米粒时,终于泄气地苦笑,我凭什么?危难关头,若没有茵茵的机智,恐昨日已大祸酿成。自己除了呆呆念书之外,无一身是用。他瘦长的身影仿佛有些佝偻,竟似背上承担了一石压力,要将他瘦弱的脊梁压弯。
想起惠玲姐看向茵茵时惊奇赞美的目光,惠敏姐不加掩饰的宠爱之情,自己这个比妹妹大了整整三岁的哥哥,就像是一个窝囊废,除了整日愁着日常开支,还有什么用。家里的困难被妹妹看在眼里,小小的年纪就思索着怎样赚钱……
想到这里,林晖低下头缓缓叹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段日子以来的压抑全部排出,再抬首,已然是那个沉骏礼貌,不苟言笑的少年。他遥遥望向楼梯之上,仿佛透过那,看向妹妹们的房间。那里是他要守护的净土。
林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走入门口,搬除自来人后重新压入的许多重物,林晖推开门,那一霎那,温润的光线缠绕在他身上,天边暗淡的白光平空闪耀了几分,似乎在鼓励着他什么。
身后传来轻缓的步伐,逐步走至林晖身旁。林晖没有转头,沉沉地望向东边的日光。
林茵也没有说话,陪伴在哥哥的身旁,一起静默着遥望……遥望心底的远方。
蓦地,林茵感觉身上一暖,却是林晖转身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抬眸望去,责怪的目光。林茵唇角一勾,牵起了哥哥的手,入手冰凉,久而温暖。
“哥哥,快了。”林茵清望台阶处的霜茫,喃喃开口。
“恩。”沉沉的一声,简洁明了。
林晖微微侧头,瞧着忽明忽暗间妹妹姣好的面容,无声一笑,眼底的隔离骤然消散。在亲人面前,他不再是众人面前看似温和有礼,实而接触困难之人。环绕周身的防备膜破碎,心底清高的防线割裂,在妹妹面前,他甘愿做垫脚石,愿身上的妹妹看的更高,走的更远。
还未等这般温馨的气氛升华,便被一声碰撞打碎。
却是林蔓无叫自起,因夜半噩梦太多,纷杂扰人。脑袋一阵发昏,脚步也虚晃无力,一脚不严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晖歪着头狠狠地闭了下眼,一个健步跑了过去,很是熟练地扶住蔓蔓摇晃的身躯,拍拍她的屁股,掸掸灰尘。
一系列的动作结束之后,蔓蔓还是一脸的懵懂,似乎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神游天外。
林晖看着蔓蔓这幅神情,狭长的眸子一瞪,心底在无声地呐喊着:“你妹啊!我容易么我,养活这么个好吃懒做还时不时制造差错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我!……我还是挺有价值的!”峰回路转间一念至此,林晖不自觉地摸了摸唇角,邪邪一笑。
林茵站于门槛处,望着哥哥与妹妹的互动,瞧着哥哥似乎想到什么全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当下眉稍舒展,快速地吐出悬于心口的浊气,哥哥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想起刚刚自楼上下来一眼便望见门口站立的那个男人。是的,男人,仿佛哥哥一夜间长大了,瘦弱的背影竟在天际青白交加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的高大,初晨的白雾笼罩着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瑟与落寞。
是的,落寞,或许,是颓唐。
那充斥着的浓郁萧索,隐约间竟聚拢成了一个球雾,要将林晖笼罩在内,这一幕,令林茵心惊,心悸!迫使得她强行进入,那打开的一角,雾气随之消散……
若说林茵半夜枯坐的原因,一大半是为了哥哥。
骤降祸端,毫无征兆,又或是蓄意而为?种种疑点浮上心头,虽平安,却惊险。
哥哥的骄傲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允许若非是林茵的果断,可能导致的后果。
这件祸事明面上是祸事,实际是惑人。
从与王器结实透露出卷笔刀的想法之时,林茵就隐约察觉到哥哥的一丝不安。
随后一系列的事情,拜师学琴,讨论投资,着手准备……哥哥状似无意,却渐渐地沉默……那丝不安被他完美地藏了起来。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使得哥哥将藏于心中的不安彻底的释放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自我怀疑,自我谴责,自我排斥!
林茵不安,因为哥哥的不安,以哥哥的早慧与骄傲又何尝没有发觉这一点。
林晖睁圆双眼,原本狭长的眸子似乎容纳了整片黎明,慢慢地明亮,这目光是透彻,是自信,更是霸道!驱逐着最后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