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到暗红色的地上,柔和的光投射到漆黑古旧的黑板上形成一个个光晕。三月间柳树抽出了新芽,一根穿过窗户伸进了教室,这一抹新绿来到了林茵的身侧,挠着她,似乎想要舒展她微皱的眉头,驱散她眉心的一抹暗沉。
窗外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湖心,点点阳光洒落湖面,远远望去是波光粼粼,包裹着暖意的冷冽,又或是凉意衬托了初春的清甜。三月的天空是淡青色的,如同水柚泼满的天际,渐变了云朵,放纵了雁鸟。
窗内整个教室有些小兴奋,天气好了,内心的躁动也都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尚还带着稚嫩的一张张面容上都是洋溢不住的喜悦,除了一直淡淡看向窗外的林茵……还有不时写字沉心的林晖。
是的,开学了。六年级最后一学期的第一天。
晨风轻轻吹拂,拂动她身上稍显宽大的校服,拂起她耳边轻柔的秀发,她沉静的侧脸对着我,我不知道她所想,但我却知道此时此刻我不应该去打扰她,尽管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一学期一开学她变得不一样了,还有我的好友林晖……
苏越不时偏过头看着林茵的侧脸,再看看一直练着字的林晖,清澈的眸子也闪过一丝担忧。
炸开了锅了的教室,就像是沸水不停地搅合,却在叶老师进来那一刻戛然而止。不得不佩服叶老师的手段,在孩子们面前已经扎了根的了。
扬了扬眉梢,叶老师步伐轻快地走至讲台,手里还拿着两本红本子,看样子,大概是获奖证书之类的东西。
林茵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叶老师,自从过年以来,她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映着熹微晨光的眸子就像是湖水,却波澜不惊。如画的眉眼间还有未褪的稚意,却没有懵懂。
她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可以结束这个学期的言语。
在她的眼里,叶老师只是扮演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无论她读的是多么的抑扬顿挫,喜上眉梢,亦或者是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她终于将最具有信息含量的话语说完了。
“所以学校决定这半个学期林晖林茵可以不用继续跟班上课了!……”全班哗然大闹,交杂细语声,不绝于耳。羡慕……嫉妒?亦或是叶老师眸中的疑惑?……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了。在景文哥哥歉意地告诉他们无法获得消息的时候,在他们绝望下他们决定去寻找张校长诉说请求的那一刻,在他们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去寻找父母的时候……这些纷杂事早已与他们无关。
只需要……一个结果就好。
叫唤林茵林晖到门外,叶老师试探性地询问:“茵茵啊,你告诉老师,为什么这半学期不来学校呢?即便是你们都被报送至南临一中,可这半年的时间也不能浪费在家里啊!还是要好好学习书本知识的,你说呢?”
林晖沉默了片刻,躬身说道:“老师,我们请这半年假期是有事情,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将书本落下的。”林茵则是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倒不是敬畏的样子,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什么实质的话语从林晖口中套出,叶老师也死心了,盯着一直低着头不对劲的林茵望了几秒,叶老师微微叹了口气,从刚开始接触到林茵开始,她便察觉到这孩子绝不能以一个八岁的视角看她,哦,现在九岁了。她的脑子里有着成年人思维的缜密。从校长口中知道他们主动申请离校的事情时,她很惊讶。她自然是知晓他们已被保送到南临一中,可这半年不随着大家一块学习,学习落下去怎么办?毕竟,他们是去重点班的啊。校长没说什么重点,只说了是孩子请求,具体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张鸿霜这人她了解,孩子要是不清不楚地要离校,他绝定不会批准,如今支支吾吾的,必定是什么不好告知她的话语。本想着从林茵林晖口中询问出,可也是一无所获。看这样子,是遇见大事了,否则林茵这孩子不会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罢了罢了……孩子长大了,和她这个班主任也不亲,算啦!随他们去吧。
看着叶老师偏过头赌气似的挥挥手示意他们而去,林茵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师,面对着这个对她照顾有加,令她体会到浓浓师生情谊的老师,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纠结,但顷刻恢复原样。
“老师,很感激您这半年的照顾……我们走了。”深深地鞠了一躬,向着照顾他俩颇多的叶老师告别,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
自从做出了这个决定后,他们已经不能留恋这里的一切了,他们已备好勇气,备好全部,去昆明军区询问父母的下落。不同寻常的新年不归,即便是景文哥哥再怎么安慰他们,他们内心均是被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沉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知道,若不去寻找父母,他们无时无刻也不能活的心安理得。他们想要去当面问询军队里的长官,问询父母的下落。
蔓蔓自然是不能和他们一起的,她得去上学,学习书本知识,她不同于我们,我们有着成熟的思想,更有着医生武艺,总不会被人欺负,于是托景文哥哥照顾,于是林蔓转学去了南临金遥小学,住在周家。
知晓蔓蔓不舍,知晓蔓蔓这几天在闹着脾气,但什么也别说了,蔓蔓以后会理解他们的。
三月了,春天真的到来了。看着这满园的春意,杨柳岸边满塘的清水,鱼儿亦或是蝌蚪嬉戏着,荡起一连串的水花。姹紫嫣红里林茵和林晖相携着缓缓向校门口走去。
走过操场,走过大道,走过校门,走过他的身旁。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却不知道我站在那边看你。沈瑜泓站在原地,一颗复苏的心缓缓冷却下去。他看着林茵从他身边走去,却莫不斜视,还是已经看到了……当做看不见?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外公家里,始终是呆愣的,烦躁的……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面前的棋盘还是原样,有时候呆呆看着新茶从雾气到凉成了冰。直到外公放下报纸,似叹似忧地说:“孩子,去吧。”
简单的一句话,只有区区四个字,孩子,去吧。顺应心中的相思,去解脱心中的执念,他知晓外公的叹惋,他也知晓外公的意图。与其坐在这心不在这,与其在这失了魂似地度日,不如鼓起勇气寻找。
于是他欣喜若狂,连夜来到了这里,无言地守候着,只是傻傻地守候着,因为他只知道这里……是他们原先的学校。
来到这里,已然是八点了,迟到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跑进学校,他喘着粗气,不舍得离开,等待中午放学再来。他贪婪地呼吸着这边空气,这里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吧,这里的每一寸草木都有着她的味道。
他在这边甜蜜地思念着,默默地期许着……幻想着……见到她的第一面,不!她见到我的第一面是什么样子……?是欣喜若狂地奔来,弯着眼睛询问……还是如画的细眉微微挑起,淡淡地扫了一眼放轻了脚步?
却……原来都不是。
沈瑜泓任由嘴里的苦涩蔓延四肢八骸,幻想了一切,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般的……视如陌路人。他的心一点点的冰凉下去,尽管三月暖意浓浓,却依旧被冰封成寒冬腊月。
他原本以为,她已经默许了他……他,原本以为,再不济已然是朋友,他……原本以为那年冬天的大雪不再降临他的心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臆想,他错了……错的离谱,瞧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朝这里看呢!看她……行为举止没有丝毫不妥,照样我走我的,没有一点点的僵硬,哪怕我祈求。
原来……我想多了。我……还能拾起我的骨气么?
沈瑜泓缓缓往回走,他不想告诉她他的包包里有着为她准备的新年礼物,还有他这么多日子来每每思念折起的千纸鹤。没有必要了……
乍一看见他,林茵本波澜不惊的心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掩饰着它,沉入了水里,纵容了它涌向更深更甚,只想让表面看不出端倪。看……她做成功了不是嘛?装作漠视,是因为不想再纠缠不清,时间不对,爱情不对,人……不对。
既然一开始就错误的,何必要容许它生根发芽?不如齐根断去……只是心为什么这么痛?是因为石子沉入得更深了吗?
林晖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小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只是妹妹怎样,他变怎样。
抬起手,遮挡眼前直耀的阳光,透过指缝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身体再一次的发寒发冷,沈瑜泓踟蹰地停顿了脚步,未来……他还能看得清方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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