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活的贵人
雨天。
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将天空都遮住了,整整两天,太阳连个脸都没有露过一次。天空有的只是灰蒙蒙的一片雨雾。放眼望去,能看到的也不过几十尺远的一片灰色。
在雨幕中,直挺挺的立着一棵参天巨树。巨树的树干已经足足可以让几个壮汉环抱怕是还抱不拢。整整两天的雨,大树下却安然无恙,还是有许多干爽的地方。大树粗大的枝叉腾空伸展,密不透风的枝叶便似平空撑起了一把方圆半里的巨伞,将雨水也拒之伞外。在这巨树的周围半里左右除了杂草,再无一颗树木生长,这棵大树俨然成了这里的王者,既不可一世,又是那么孤独。
人生也是一样,当一个人达到了过高的境界时,往往不会再有对手,同样也不会有太多的朋友,这就是为什么越是孤高的诗人越能够写出凄凉伤感的绝世佳作的原因吧?
曲高和寡的孤独远远比埋头奋斗还要让人唏嘘感慨。
但人们拚命的奋斗却并不会想到自己追求的成功只不过是最终的一场落寞而已。
雨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这样的雨天,这样泥泞不堪的道路,还有什么人肯来到这渺无人烟的地方?
来的人一共有七个,他们从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走来,脸上身上早已经被雨打了个通透。
可他们却决不是落汤鸡,因为他们虽然被雨淋的有些衣衫不整,但每个人的脚步却又稳健又扎实,转眼间七个人已经来到了巨树之下。走在前面的一个老者向巨树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叹气道:“是这里了。”他身后一个腰悬长剑的中年人用手抹着顺着脸上往下淌着的雨水也不断的点着头,叹着气,慢慢的道:“应该是这里了。”七个人再无一人做声,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他们的身上都穿得光鲜亮丽,虽然被雨淋的有点凌乱,而且还沾了不少的污水,但明眼人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人每一个人穿的衣服都绝对在十两银子以上。
能穿这样材质衣服的人,绝对不会是小角色。
衣服虽然贵重而新鲜,可是这些人却好像并没有珍惜的意思。没有一个人看看地上是否有污泥,就直直的坐了下去,甚至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竟然还坐在一处往下滴着水的地上。雨水从树缝里如一条倒挂的喷泉般的射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便又像一条小溪般的从他的脸上淌过,在他的络腮胡子下放肆的分开会合,可是他连擦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这本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应该有的表现。
最奇怪的是这七个鲜衣华服的人的手里都拿着铁铲,他们倒像是专程赶到这里来干活的。
能够穿这样的衣服的人本应该坐在城里最好的酒楼上拿着筷子去夹桌子上的美食,听最好的小曲,喝城里最好的美酒的。可是这几个人却偏偏穿着城里人最贵的衣服,却又偏偏个个都拎着只有种田人才会拿的铁铲来到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来呆呆的坐着,这不但奇怪,而且让人想破脑袋怕也想不通他们想干什么。
二平手
七个人就这样坐着,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有的人呆呆的看着大树以外下个不停的雨水,有的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气,还有的干脆就双眼发直的看着地面。先前的那个老者从怀里抽出一个大头细杆的青铜烟锅,他的这一锅烟怕是足足可以装小半袋的烟,只见老者狠命的吸着那硕大的烟锅,抽一口,他的周围便“腾”的串起一片烟雾来,他连抽了十几口,大树下竟然好像起了火一般的又热又呛人。
这老者抽一口烟,便叹一口气,叹一口气,抽一口烟。这一锅烟,他足足抽了有半个时辰才抽完,他用力的在巨树上磕着烟灰,等树下的烟雾慢慢散尽了,才长长叹气,看着其余六人道:“各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今天事已到此,咱们也不必拖泥带水,哆里哆嗦。我看只好按江湖规矩办,功夫最差的兄弟只好辛苦一点了,多出一点力气,老汉多活大家两年,多说两句,不知大伙可还同意?”
其余的六人个个叹气的叹气,点头的点头,腰佩长剑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神色,慢慢的道:“祁老爷子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功夫自也不必再说,我看就没有必要动手了,在下不才,愿意先领教各位朋友的绝技。”他的话说完,走到一块干爽一些的地方站好,等着有人站出来。他的人刚刚站好,坐在地上的络腮胡子已经噌的站了起来,他用的是一把鱼鳞大刀,人长的虽然粗豪,话却一句也没有,只一抱拳,刀连个起手的招式都不亮,便“忽”的砍了出去。他脸上的雨水随着刀声飞舞,倒也显得颇有些壮观。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人忽然已经到了那络腮胡子的背后,那络腮胡子虽然看似粗莽异常,竟然也非庸手。中年人一到他的背后他的刀便又呼的折了回来,刀光耀眼,风声呼呼,直向中年人拦腰斩到。那中年人一声长啸,长剑已经出手,寻个空子,直向络腮胡子的咽喉刺到,络腮胡子的刀砍到半途,忽然急收急转,人如陀螺一般的滴溜溜一转,躲开了中年人的长剑,手中刀却决不停留,又砍了回来。
两人你攻我守,你刺我砍的斗了三十几招,络腮胡子忽然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向中年人一抱拳道:“司马兄的碎风剑果然不同凡响,我不是对手。”那中年人微笑道:“吴兄客气了。”退回到大树下,坐在那老者的身旁。那络腮胡子执刀立在当场,剩下四人中一个瘦削的汉子走上前来,双拳一摆,一言不发便向络腮胡子打去,他的人虽然瘦削,但一对拳头竟似含着千斤之力,打出去时,发出“呼呼”的风声,连大树的树叶都被片片带了下来。
两人刀声呼啸,拳声呼呼,斗在了一起。那姓司马的中年人向那老者看了看,道:“祁老镖头,你看这一战如何?”那老者不知何时又装了一锅烟,呼呼的猛吸了两口,慢慢道:“郑寨主的**拳已经今非昔比,实已经胜过当年**门的掌门人许多了。”那姓司马的中年人道:“祁老镖头的意思是郑寨主会胜过吴铁的鱼鳞刀了?”那老者摇摇头道:“从前的郑寨主不可能是吴铁的对手,但现在他的**拳却大有进展,恐怕要和吴铁的鱼鳞刀平分秋色了。”姓司马的中年人向两人看了一下,郑寨主的**拳刚中带柔,虚虚实实,沾盘削打,刚柔并济。而吴铁的鱼鳞刀却至刚至强,强攻硬打,势如开山裂石一般,转瞬间两人已经拆了几十招。两人以快打快,果真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
两人又狠斗了几招,郑寨主双拳封住吴铁的刀势,右腿半圈起来,急弹了出去,直直踹向吴铁的小腹。这一下要是踢中,吴铁的刀就非得撒手不可,吴铁这时刀已用实,不及回撤,眼见非得吃亏不可,急中生智,嘿的一声,硬受了郑寨主的这一脚,但他的人却并没有被这一脚踹出去,反而硬生生的一挺,上身忽然一长,撒手撤刀,嘭嘭两声,双拳同时结结实实的打在郑寨主的胸口之上。
一个踹得够狠,一个打的够猛,竟然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两人这才同时向后退了出去,各自的口中都“哇”喷出一口鲜血,都是身受重伤。吴铁摇摇晃晃的向郑寨主抱拳道:“郑寨主的拳法今非昔比,吴某实是佩服的紧。”郑寨主也是站立不稳,勉强道:“吴兄的刀法也是高明的很,郑某也心服口服。”两人也走到老者的身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三天下最奇怪的死法
那老者吸了一口烟,道:“郑老弟和吴老弟各自身受重伤,这一场打个平手,我看就算两个都过了吧?”没有动手的还有三个人,他们同时点点头,又有两个人一声不吭的走了出来,互相一抱拳,便动起手来。这两人一个使双钩,一个用三节鞭,使双钩的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子,他虽然看起来好像动一下都要喘会气的样子,但一双钩却用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十招一过,已经将用三节鞭的人逼得节节退后,二十招不到,便将双钩架在了那人的颈上。
使三节鞭的人一张本来就满是枣色的脸上涨的如同喝了两斤烧刀子一般,他站在那里,吭哧吭哧的直喘粗气,过了半天,才向最后一个人狂吼着,道:“来,来呀,你为什么不过来和我比试?”那姓司马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道:“王虎,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不用比了。”王虎吼道:“还没有比过,怎么知道?我王虎也不是吃素的。”那姓司马的中年人道:“可是这个人你却决对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就是你常常提起却又从未谋面的翻天掌仇实仇大侠。”姓司马的中年人话一落,王虎便忽然呆住了,一双眼在仇实的身上定住了,过了好一会,他的眼睛里忽然流下泪来,狠狠的将三节鞭摔在地上,向仇实道:“在下对仇大侠实是久仰的很,今日得见……。”他的话忽然停住,忽然长长叹气,道:“我哪里敢和仇大侠动手,今日我输的心服口服,愿意出人出力,决无半点怨言。”话落,一纵身抄起先前带来的铁铲,在大树的底下找了个地方,用力的挖了起来。
那仇大侠仰天叹道:“我自诩英雄,可是我又算什么英雄?”
那老者吸完最后一口烟,道:“事已至此,我等也不必再抱怨,动手吧。”众人点了点头,个个神色黯然,各自再不做声,拿出事先自己带来的铁铲,在大树下面一字排开,用力挖起土来。转眼间便已经挖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狭长的深沟,那老者向着王虎道:“只好有劳王兄弟了。”王虎的头深深的低着,哽咽着点了点头,那老者目光向众人一一扫过,道:“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大家也不必太过伤感,老头子没有用,先走一步了。”他的人纵身一跃,便跃入了那条深沟中,其余众人各各叹气,也都跟着老者跳了进来,那深沟挖的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六个人站在里面。六个人站好时,王虎也在这深沟的旁边挖好了一个坑,然后他才神情木然的走了过来,道:“好了?”众人点点头,齐道:“好了。”王虎猛吸一口气,哽咽着道:“大伙,大伙……。”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话没出口,眼泪却先流了出来。长叹一声,挥动铁铲,竟然将深沟边上的土又填回了深沟中,铁铲挥动,转眼间便将深沟中的人埋了起来,直到土埋到众人的脖子时,他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那老者道:“王兄弟,怎么停手了?”王虎抹了下眼泪,哽咽着道:“我,我,我实在下不去手。”老者道:“你不要心软,反正今日咱们逃不过这结局的。”五虎咬着牙,似乎内心里挣扎不定。老者急道:“王兄弟,你不要这样,这样反而倒害了大伙了。”王虎抽泣着,忽然像野兽一样的吼了起来,拚命的将深沟旁的土向沟里推了进去,刹那间已经将深沟中的六人活活的埋了起来。
这些人冒着雨来到这里,竟然是抢着死的。他们自己挖好了坑,自己抢着跳下去,为了能够先跳下去,还要功夫好才行,好像能够先死才是最大的荣幸一样。莫非这些人都疯了,人谁不想好好的活下去?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成名已久,鲜衣华服的人,随便走到哪里,都会一片掌声的。
可是这几个人偏偏就是来死的,而且是来抢着死的,不但要死,还要选择了最令人痛苦的死法,将自己活埋。而且还偏偏对要活埋自己的人有一丝感激。
这种奇怪的事,恐怕让人想上三天三夜,也绝对想不明白。
这真是天下最奇怪的死法。
四救人的人
王虎将六人埋上后,自己也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坑里,疯了一般的将土扒进坑里,他的力道显然不小,眨眼工夫就已经将自己埋得只剩下两只手和脑袋了。
被埋的人是来死的,埋人的人竟然也是来死的,这些人居然是来活埋自己的。
这世界上倒是有些人是死于自杀的,可是像这些人这样子自杀的人却决对是决无仅有的一种。不但如此,而且他们的死法也决对让人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就在王虎准备将最后的一堆土推向自己的脑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雨雾中有两匹马直冲了过来。马上乘客身披蓑衣,将斗笠低低的压在脸上,伏身纵马疾驰,在身后甩出一条条的长长的水线。
两匹马快如疾风闪电的从王虎的身旁掠过,可很快就又闪电般的折了回来。只见前面的乘客一勒马缰,胯下的白马“唏溜溜”一声人立而起,前蹄半空乱踢了几下,便停了下来。这时王虎正将最后一堆土向自己的头上推去,马上乘客道:“干什么?”长袖一拂“砰”的一下,将王虎推的那堆土击的四散飞去。王虎怒道:“喂,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管老子的闲事?”那乘客还待再说,忽然他旁边的一匹枣红马上一个孩子的声音道:“咦,好像那边的土堆动了一下。”白马上的乘客沉声道:“去看一看。”枣红马上的乘客一拧身从马上跃了下来,他果然是个十多岁左右的孩子,大大的蓑衣在他的身上显的很不和身,所以他一下马便将蓑衣甩在一旁,用一双小手去扒那堆土,只扒了两下,那老者的脸就被他扒了出来。那老者慢慢的张开眼睛,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原来他还没有死。那孩子大声道:“奇怪,真奇怪,这是些什么人?”王虎大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管老子的闲事?快住手。”
那孩子的一双小手比老鼠挖洞都快,三两下就将另外几人都挖了出来,口中却不闲着,笑道:“老子什么闲事都看过,唯独这么好玩的闲事没有见过,你要老子住手,岂不是让老子没有热闹看,老子为什么要住手?”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向坐在白马上的乘客道:“好像都还活着,可也只有一口气了。”白马上的乘客道:“他们的口鼻中可能进了泥土了,挖出来淋一下雨吧。”少年拿起铁铲,在深沟的六人中往外掘土,掘了几下,就坐在地上不动了。白马上的乘客道:“他们几个性命危在旦夕,你怎么却停下来了?”少年道:“我这人一干重活就屁股疼,这几个人埋的太深,怕是挖到天黑也挖不出来,不如我先歇一会再干吧。”白马上的乘客哼了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拾起地上的一把铁铲用力的挖了起来,口中道:“一干点活就推三阻四,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屁股疼?”少年道:“吃饭的时候当然不会屁股疼,因为我是用嘴吃的,屁股又不用使劲,要是挖土不用撅着腚,我的屁股当然也不会疼了。”白马上的乘客三两下便将深沟中的土掘出了许多,由于王虎心神不宁,深沟中的土填的并不多,而且深沟中六人挤的满满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土,白马上的乘客一用力,便将那老者先扯了上来,手上用力,只一甩,就将他抛到了雨中。接着又将其它人一并抛了出去,他抛的又快又准,几个人就像是连在一起的一串蚱蜢一样被抛在了雨中,每个人都是面朝下,背朝上,急雨瞬间就将六人身上的泥土冲的干干净净。
白马上的乘客向少年道:“重活我已经干完了,现在该你去将他们口鼻中的泥土清干净了。”那少年道:“这怎么清?这些人现在脏的像老鼠一样……。”白马上的乘客道:“你再啰嗦,我就把今晚上的饭都塞到你的屁股里去。”少年撇了撇嘴,急忙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掏这些人的鼻子吧,鼻子总比屁眼干净点。”他走进雨中,只见雨中的六人经雨一淋,都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他们虽然被活埋,但却并没有死,少年挨个的查看了一下,在每个人的后背用力的拍了几下,又从老者的身上撕下一条布将每个人的口鼻中泥土抹出,这些人这才慢慢的缓过气来。
那老者首先苏醒过来,他见那小孩正在为其他的人抹着口鼻中的泥土,不禁气急败坏的道:“喂,你在干什么?”那小孩头也不回的道:“你老人家眼神不好吧,我当然是在救人,难不成我还会是在调戏你们?”那老者带着哭腔道:“你?你这个小畜牲,你坏了我们的大事,你……。”
这世界上虽然有忘恩负义的人,但落难后被救的人总是会对救他的人千恩万谢的,就算他日后可能忘的一干二净。可是这老者竟然当面将救他的人又叫又骂,这却是又让人哭笑不得,又让人难以理解,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连傻子都明白。
那孩子转过身来,气呼呼的道:“喂,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老人家好心救了你们,你们不感谢也就罢了,怎么还骂起人来了?”那老者气道:“我骂你怎么了?我不但要骂你,我,我还要揍你呢。”他说是要揍人,自己却并没有冲上来,因为六人中忽然有两人先向那孩子冲了过来,这两个人一人使双钩,一个用一把鱼鳞刀,一上来便是出了全力,好像恨不得三两下将对方剁成肉泥一般,混忘了对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世界上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的人好像还不多,可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比见了杀父仇人还要可怕。双钩狠狠的钩向他的脖子,鱼鳞刀却拦腰砍来,这两招每一招都是要人命的狠招,随便哪一招招呼到他身上,他都得身首异处。
剑归来_剑归来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