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刚刚问完,德妃就已经说开了。
“皇后并不是要对付宏焕和王氏,她要对付的是淑妃。”德妃的声音就像是秋季凋零的落叶,那么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悲凉的叹息,“皇上那样喜欢宏焕,连同对着淑妃也是青眼有加,如今宏焕身上出了这个事,皇上虽然已经处置了王氏,但是这件事难免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皇上以后只要看到淑妃便能想到这次的不堪,长此以往下去,淑妃只会失宠。”
德妃的分析极为细致,我心里也是惊讶,原本我以为瑾贵嫔一心一意要弄死王氏,是因为王氏的孩子是淑妃争宠的手段,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真是歹毒的心思。”桃馨恨恨道:“徐素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萧凤沁商量好的,只等着这个好机会,不然没有事先预谋,萧凤沁身边的流音怎么会知道要用冰凉的水来滴血认亲呢!”
我心里似乎是有一只虫一般,只觉得不停地挠着我的心口,将我的心口挠得烦躁异常,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的火在慢慢升腾:“确实是歹毒!纵使当时有人指出这件事,那碗水只是比平常的时候冷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阴谋败露了,萧凤沁辩驳几句就能过去,实在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我的手紧紧抓着刚刚在手边插瓶里面插着的一枝青柏,那柏枝的枝叶被我的手指使劲碾压,绿色的枝叶染在了我的指尖,我竟是丝毫不知,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有万般的火气,无法消散,怪不得,怪不得要烨华亲自去冷宫,原来这一切都是计策,竟是将我们淑清宫中的众人也算计进去了。
德妃叹了一口气:“淑妃失宠是必然的了,我今日在鸾鸣宫里面为她求情的时候就已经在皇上的眼中看到了淑妃的将来,那是毫无光亮的死灰,想必这次重创了淑妃,接下来的便就是我们了。”
德妃的话里面带着一种宿命的无力感,我心里添了几分的慌乱,说道:“娘娘,淑清宫的人都是安分守己,既不献媚争宠,也不兴风作浪,萧皇后再怎么处心积虑地陷害,怕都是找不到要门的,娘娘放心就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孟偲敏说道,“之前在静德宫照养宏焕的淑妃也没曾想到让她享受圣宠的宏焕,居然也是她的催命符,这宫中的事情谁能说的准?总之万事小心才是好的。”
孟偲敏的话不假,带着宫中生存之道,我不害人,却也要放着别人害我。
秀筠对着德妃行了一礼说道:“不管将来世局如何变化,嫔妾只会跟随德妃娘娘,还请德妃娘娘放心,嫔妾与娘娘福祸与共!”
秀筠的话掷地有声,在静谧的淑清宫里面尤为清晰,这些话像是一剂救命丹一般,将刚刚静德宫中的战战兢兢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我,桃馨,孟偲敏坚定的声音:“嫔妾自当跟随德妃娘娘,福祸与共!”
德妃看着我们,眼中溢出一点难以言表的感动,对着我们点点头,声音里面有轻微的哭腔:“有你们在,本宫便也不惧皇后的百般陷害了。”
说罢,我们便也接着入座,再也不议刚刚的事情,淑清宫里面一回往日的和谐,几人在一起品茶闲聊,一副冬日里该有的暖暖洋洋的气氛。
待即将到了午膳的时间,我们皆一个个离开了德妃的宫里,我身边跟着的是碧云,在皇宫中幽静的永巷里面慢慢走着,身边的朱红色宫墙此刻在我的眼中阴沉地就像是盖了一层层乌云一般,没有丝毫鲜活的生气。
碧云在我的身边,她依旧穿着一件碧色的裙子,袖口紧束,并不是像我们这些宫嫔一般,宽大的衣袖随着风摆动地像是一只艳丽的蝴蝶。
我扶着碧云的手慢慢走着,声音也轻轻的:“碧云,你觉得宫里面的女子是不是很可怜?”
碧云自从上次差点被王氏弄死之后,也变得越发谨慎,她顺着眼睛,只是吐出了一句话:“小主深得皇上宠爱,怎么会可怜?”
“宠爱?”我轻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那四方的天空一碧如洗,竟是少有的好天气,但是我依旧觉得干冷干冷的,将手中的手炉拢了拢,却觉得双手异常干燥,竟像是裹了一层的老树皮一般,不免的皱了皱眉头,“皇上是看我年轻,我若是哪天年老色衰了,皇上便不会再如此在意我了,到那时候,每天数着宫里面的砖墙过日子,那才叫凄苦。”
“怎么会呢。”碧云笑着说道,“小主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你看静姝小主,如今已经怀孕了,皇上说了,静姝小主只要生了龙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晋静姝小主为嫔,这嫔已经是一宫主位了,若是静姝小主生了皇子,皇子乖巧,那么将来就是贵嫔,妃,甚至贵妃也说不准呢。既然静姝小主可以,那么小主也可以,小主现在已经是婕妤了,又有德妃娘娘护着,淑妃那边已经是溃不成军了,小主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守在宫中数墙砖那么凄凉。”
碧云说的有理,我也是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我只是今日看到了王云漪的下场那么凄惨,我还记得我当初第一天入宫的时候她趾高气昂的样子呢,这才过了半年,便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是在是让人叹息。”
因为之前碧云差点让王云漪害死,所以一直对王云漪怀有怨恨,此刻见我提起她,便是冷冷哼了一声,语气里面也没了刚刚的温婉,竟是多了几份的幸灾乐祸:“王氏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若是以前一直谨慎做人,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的身上,和别人可没有关系。”
我知道碧云对王氏恨之入骨,但是这些话听多了也难免有些刺耳,便说道:“到底王氏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以后这些话能不说就不说,免得不吉利。”
碧云听了我的话,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我和碧云在路上慢慢走着,虽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但是也不觉得饿,心里有些事堵着,在宫中四处走走倒也是不坏的。
我和碧云正绕过了一座假山,便看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宫女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我对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对着碧云说道:“你看看那个宫女,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什么东西,在这里收着?”
碧云起先也是笑了一声,但是仔细看了看那个宫女,嘴里便轻声念叨了起来:“这宫女瞧着怎么那么眼熟呢?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我听了她这么一说,便也看过去,但是此刻那个宫女正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容貌,但是碧云的话让我多了一个心眼,便对着碧云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就是了,要是真的是手脚不干净,弄到鸾鸣宫里头就是了,皇后今日过的舒坦,我们也给她点事情做做。”
碧云嘴角也扬起来了,扶着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走近了之后我和碧云才发现那个宫女的身边放着一个食盒,想必是现在为那个人去送饭的吧,那宫女穿着破旧,倒也不像是那个宫里面伺候的宫女,我想了想,便觉得这个宫女想必犯了什么错被打发去使苦役,是个粗使的奴婢罢了。
当即便觉得也不会是偷了什么东西,想必是饿极了,在这里偷吃东西吧,我看了一眼碧云,碧云立刻会意,朗声说道:“那是谁在里面鬼鬼祟祟的,还不赶紧出来。”
碧云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明显将那个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她连忙慌慌张张起身,将食盒往身后一藏,对着我便是一跪,瞟了我一眼就立刻说道:“奴婢该死,请小主恕罪。”
我见她不像是寻常偷吃东西被抓到,浑身都在吓得发抖,便觉得有些蹊跷,说道:“抬起头来!”
那宫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在看到我之后脸色大变,连忙低下头,她那个样子恨不得找一个洞躲起来,离我远远的才好。
我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事,身边的碧云倒是惊呼起来:“小主!这是新鸢!是王氏身边的贴身侍女新鸢!”
经过碧云这么一提醒,我恍然间想起王云漪身边大宫女红莲被人杀于尚宫局边的假山之后,陷害碧云杀人那次,那时候红莲已经死了,王云漪身边的贴身侍女换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就是此刻跪在我身边的新鸢。
自从王云漪落难被打入冷宫之后,身边的宫人亲密的被打入暴室,不亲密的遣散到宫中各处,这新鸢是大宫女,自然是在暴室里头受了苦。
既然是新鸢,自然是认出了我,我和王云漪本来就是不和,所以她见到我害怕也是应该。
我便也没有兜兜转转了,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已经在暴室服役,今日怎么出来了?就不怕我将你带到鸾鸣宫里面去任凭皇后娘娘发落吗?”
一听到我要将她带到鸾鸣宫中去,新鸢是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地磕头说道:“懿婕妤饶命,懿婕妤饶命,奴婢只是送饭到冷宫里面去的而已,刚刚累了躲在这里歇息,还望懿婕妤宽恕。”
“是吗?”我见她言辞闪烁,又因为今日的事对冷宫格外关注,便问道,“你身后的食盒里面是什么?”
我这句话一出口,新鸢立刻瘫软在地上,死死捂着食盒说:“这些都是剩下的碗碟,并没有什么!”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信,扬了扬头,示意碧云去将食盒拿过来,碧云应了一声,便走过去要将食盒抢过来,但是新鸢死死抓着不放手。
奈何她在暴食受尽苦楚,原本就是食不饱穿不暖,又怎么能和碧云相较,碧云一个使劲就抢过了食盒。
碧云将食盒拿了过来,那新鸢在一边趴着,嘴中凄厉地叫喊:“你们太狠毒了!害死了玉上嫔!你们太狠毒了!”
我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做声,倒是那个食盒让我产生了好奇,碧云说道:“这个食盒里面有东西,十分沉重。”
我看了碧云一眼,碧云正要打开,竟然听到里面传出了嘤嘤的婴儿哭泣,我和碧云俱是一惊,我白着一张脸,看着那个食盒。
碧云怕也是和我想到了一处,她打开食盒的手都在发抖,按在盖子上迟迟不肯掀开。
最终,就像是下了狠心一般,掀开了食盒,里面有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啼哭,双手正在胡乱挥舞,右手的食指上有一个红色的伤口,在雪白的手掌上异常清晰。
是宏焕!
惊骇之余我看着新鸢,我能感觉到我的声音也在发抖:“大胆新鸢!你知不知道此等暗度陈仓之事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