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耳房,赤葑走在最后,她瞄了眼几步远的狄覃,见他冷着一张俊脸目光直视前方,也不与身边韩子修交谈径直向外走去。
赤葑唇角勾了勾,这呆子醋了呢,不过今日乍见他时,有一瞬她也觉得有那么点儿心虚,呃,慕容湗那色鬼突然发难,又不是她的错,甩脸子给谁看呢,哼,还没成本殿的人呢就拿起乔了,往后可得好好调教……
出了辉竺堂,门口停着两辆青幄马车,韩子修转身礼貌地向赤葑点头告辞,回身钻进马车就见狄覃早已坐下闭目养起神来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他暗嗤一声,撩起袍子在右手的塌上坐了,怎么他觉得今夜处处都透着点儿古怪呢,王爷和那赤姓女子、小桓子公公、还有眼前的大冰块…
赤葑回到雨椿阁时,春芙倚着庭院中的梅树,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听到院外的马蹄声忙跑出来察看,见是赤葑回来了,心底松了口气又想到她回来的这么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吧,一边跟着她往内走一边急急念叨着,“主子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有十六公子那里没事吧?对了,桓公公今日亲自来院里找主子,我只说你出府办事了,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赤葑顿住脚,春芙不察险些跌到她身上,抬起头见主子娇嗔的瞪着她,便怏怏闭了嘴巴,主子果然是十六公子的亲姑奶奶,瞪起人来和他一样魅惑动人……
春芙伺候赤葑沐浴后便被她打发去外间歇着了,赤葑着了件鹅黄色寝衣,一头半湿的青丝随意散在肩头,盘腿坐在塌上闭目运功。
一刻钟后她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浮起一抹笑意,还有一丝了然。
她挥手拂下纱幔,打开薄衾躺了下去,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又过去了,屋内依旧静得只能听见外间春芙的呼吸声,间或几声院外野猫野狗的打架声再无其他。
赤葑轻轻叹了一声,起身推开后窗悄无声息得跃上屋顶,果然看见那人静静坐在檐角发呆的背影,不知他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她故意没有收敛气息都没有被他察觉,今夜的月光很是皎洁,夜风拂过,他束发的青带在空中翻飞,那静坐的背影隐隐透出一缕孤寂,赤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怜惜,当下不再迟疑脚下使力,青瓦发出“咯吱”轻响,那背影一僵,待要转过身时却听风中送来一声娇媚的轻笑声,他转了一半的身影又呆住,就听耳畔有人轻声呢喃“似此星辰非昨夜,郎君是在为谁风露立中宵?”
耳边有香甜的暖风拂过,有些痒、有些烫。
这样的伤感之词此刻听在耳中却令他面红耳赤,心中寂寥一扫而光,心头浮起的是被心上人知晓心意的羞涩甜蜜……
赤葑俯身望着这人染至耳际的红晕,心头也是有丝甜意,看他如此在意她,几次夜半独处有意引诱,他都能恪守本分从未越礼,想必他是真的喜悦她的。
不再逗他,赤葑在他身边坐下,头缓缓靠向他的肩头,脸蹭到他的肩头时触到的肌肤硬邦邦硌得难受,她娇嗔道:“呆子,咯疼人家了~”他立刻散去肩处的力道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两人就这样静静靠着,虽未说话却似已道尽千言万语,狄覃微微侧过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眸中的温柔爱怜就连悬在头顶的月娘都要害羞地避进云层,他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了下,感觉她靠得更紧了些并未排斥,心中一荡,在她发间轻轻印上一吻,两人皆是一颤,赤葑只觉得这发间轻如鸿毛拂过的吻竟是比辉竺堂那人的霸道更令人心醉,因为她能感觉到被他搁在心尖尖上的疼惜,这份小心翼翼令她也难免动容。
屋内传来一声“阿嚏”令两人都回了神,赤葑看着眼前如秋月般清澈明朗的双眼,想到他本是不解风情的冷面阎罗,如今为了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那本是满含杀意戾气的眼睛对着她时却是清澈明朗,想到此,她朱唇轻启柔声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着,妾心似君心!”
听到她的话,狄覃眼中喜悦再也遮掩不住,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有些傻气。
“好了,快回去吧,明日也许会有很多事要做。”赤葑站起身来,狄覃忙起身扶她,待捉住她手臂时却又僵住,赤葑顺着他目光看去,鹅黄色的寝衣本就单薄,此刻夜风吹起一角露出乳白色的抹胸勾带,衬得肤色更是白皙诱人,赤葑见他盯着自己脖颈发呆,有心逗他一逗,便伸出右手抚上他古铜色的俊挺面容,指尖滑到高挺鼻梁下时点了点,靠近他耳廓喃道:“郎君受伤了么,鼻间怎会有血迹?”
狄覃猛然惊醒,一把推开怀中的软玉温香,几个起落慌不择路的逃了去……
身后远远传来她的轻笑声,狄覃抹了抹鼻端并未见红,心下如猫抓般刺痒难忍,只觉自己在她面前全然没了夫纲,夫纲?狄覃眼中星光闪烁,此生若能为她之夫,没有夫纲又如何,就算是在家从妻他……他也是愿意的。
今夜注定很多人不能成眠,江氏回到自己的院落,妆也未卸便倚着塌盯着几上的烛火枯坐了一夜,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十二岁时第一次在那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见到自己的娘亲。
她家也是有些田产的富足人家,阿娘自生下她便被选去公侯府做了奶娘,也是祖上烧了高香被来府中做客的长公主发现其品貌端庄且奶水充足,竟带去宫里给皇子做了奶娘,自此后她便没有见过阿娘,她虽是家里的嫡女,因为没有娘亲在旁教养总是被旁人讥笑,后来街坊知晓娘是进宫做了皇子奶娘,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就连爹对她也是十分客气厚待。
长到十二岁,阿娘得到主子恩赐,派人来接她去宫中团聚。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眼中看到的天下最美的景和天下……最俊的人儿。
她走在长长的甬道上,秋天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在湛蓝的天空下,大启皇宫那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她被领到一处偏殿的小隔间,过了好久她等来了衣着华丽的阿娘,虽多年未见她们母女却并不十分亲热,只淡淡说了会子家常,阿娘起身叮嘱她不要乱跑惊扰了主子,晚间再与她细说往后的安排,便匆匆打了帘子出去了。
那天夜里直到她忍不住睡了过去也不见阿娘回来,直到深夜突然院中灯火四起人声鼎沸,她被嬷嬷呵斥丫头的声音惊醒,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见了,她吓得不敢再睡,等了几个时辰院中渐渐静了下来,终是忍耐不住悄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