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结既然得解,自然便从渡口走回田庄家中。一进屋,热腾腾的饭气扑鼻而来,一大桌的饭菜勾的卫哑白馋虫直叫。魏无牙眼瞧他们相安无事,满面春风的回来,明白挑拨不成,有点羞惭,硬着脸皮笑道:“老小,快坐,就等你呢。”
卫哑白笑而不语,心想总能找机会收拾你这豁牙的傻货,田妆拍了拍手赞到:“胡先生神机妙算,说两位该回来了,便是分毫不差。”
胡蝶谜咦了一声,道:“田妆妹子将这一桌的菜做的如此华丽,卫哑白你若迟到,那真是大不敬了。”
田妆得夸就心满意足,腼腆道:“就是些家常小菜,大家千万别客气,尽管吃。”
卫哑白动筷夹了一块鸡屁股,放到林珑碗里:“你最喜欢吃的。”林珑差点气得吐血:“谁让你多事了?”卫哑白视若无睹,将鸡屁股蘸了一遍醋:“忘记你还总喜欢酸,这回对了吧。”
林珑脑仁隐隐作痛,道:“就算我要吃,也不要你夹。”
魏无牙抗议道:“老小啊,饭桌上就不要秀恩爱虐狗了。”
田庄拍开一坛酒,给他爹田知让满了一碗,再给胡蝶谜倒了一杯,林珑和卫哑白不愿喝,推拒言谢,倒是魏无牙大大咧咧,讨了一大碗,放到鼻尖嗅了嗅,眯眼品道:“嘶——这是上好的姚子雪曲啊。”
林珑问卫哑白:“姚子雪曲是什么酒?”
卫哑白煞有介事,故作惊讶道:“拜托,姚子雪曲你都不知道?”
林珑摇摇头。
田知让摆手说:“就是普通的杂粮酒,你们文化人就爱取些乱七八糟的名字,要来作甚嘛。”
卫哑白吊起书袋来绝不含糊:“以精选的高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五种粮食和水为原料,辅以数百年优质窑泥演化的窑群加上上千年的传统生产工艺佳酿,林珑你连这都没听说过?”
林珑一下子被他绕迷糊了,没反应过来。卫哑白提醒道:“在我们那,这叫做五粮液,你总该知道了吧。”
“切,豁牙怪你直接说五粮液不就好了,卖什么关子。”
“拜托,五粮液这个称呼是晚清举人杨慧泉取的,这边连明朝都没有,你让人家怎么编?”卫哑白哭笑不得。
“五粮液,这个名字妙啊。”胡蝶谜饮了一杯。
田妆挠挠衣领,央求哥哥道:“大哥,我也想喝。”
“你莫不是忘了你上次偷喝酒,最后醉成什么样了?”
“可是——”
卫哑白好奇问道:“她喝成什么样?”
田知让痛心疾首:“你有所不知,我家祖上,原来有四处简居。”
魏无牙叹道:“阿妹喂,四套房产,你可真优秀,啊第四套豪宅在哪?”
田知让拳头攥的咯吱响:“有一日,这丫头偷了酒喝,酩酊大醉,那宅子被……被她一把火烧没了。”
“你拱杀小?”魏无牙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眼神楚楚的田妆,竖起大拇指:“你更优秀。”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放火烧屋,牢坐到哭。”卫哑白哈哈大笑。
林珑嫌弃卫哑白,自己在这还吃人家饭,如此取笑不成体统,安慰田妆道:“你别理这傻子的肖话。”
田妆小脸通红,无地自容,嘟嘴道:“我那日是读得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便想体会他[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感觉,谁曾想到会……。”
田知让听到此处,颇不耐烦,又拾起身边的烟袋嘬道:“所以祖宗才说,宁捞半生渔,不识一页书,丫头你就是被川中那些书袋子带的魔怔了。”
田庄着急道:“爹,人家胡先生还在这,怎可如此无礼。”
“无妨。”胡蝶谜问田妆:“你读过多少书?”
田妆低声道:“风雅堂在风岩台晨课的时候,悄悄去听过好几次,私下里也让大哥带过一些简单的书本,读过一些简单的诗词。”
胡蝶谜笑道:“原来西武林顾问入驻风雅堂后。现在还有【风岩展书读】的晨修吗?”
“有的。”田庄应道:“风雅堂的修行传统无多大变化,只是现在顾问要求新增许多西文化课,风雅堂不同意,因此……近日也不太平。”
胡蝶谜面有不忍,但话带嘲讽:“顺应西武林,演化为新儒门,就该有如此觉悟才是。”
田妆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我能入儒门修行吗?”
田知让干咳两声:“不知好歹,修行偏要入儒门吗,川蜀三绝,潇潇雨歇,又不是他书香风雅堂一家独大,蜀山,唐门两家不可以吗?”
“川蜀三绝,潇潇雨歇?”卫哑白重复了一次,道:“怎么,儒门、蜀山和唐门,并称川蜀三绝吗?”
“正是。”田庄接着转身劝道:“我执意想让妹子入儒门,一来风雅堂产业雄厚,蜀中十二灵峰,都是其修行之处,二来多识些字,读些书,也是妹子喜爱之事,我们数代白丁,难得妹子聪慧,前日还有风雅堂儒生夸她肯用功,这必是她的机缘啊。”
林珑也说好话道:“只有学些文化知识,女孩子才不容易被人骗,以后的日子也会好些。”
田知让冷哼一声,念叨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卫哑白正喝着汤,差点没给烫着:“田老伯,你这接连用了李贺、章碣两人的名句,足见你也有不少墨水啊。”
田知让发气倔道:“多识得几个字,吟得几句诗,又如何了?风雅堂表面风光,实际慢慢沦丧在西武林之手;儒教若真能救天下,西武林还会入主神州吗!”他的烟袋敲的桌面咣响:“你啊,胡蝶谜,堂堂的风雅堂剑座,如今也不过是一名在册的浪人,我没有把你交给西武林已经给你面子了,好自为之吧。”说完袖手离去。
场面稍稍尴尬,但胡蝶谜仍面不改色,喝酒吃菜。
田妆怕道:“都怪我,胡先生……”
“没事的,你爹爹说的很对。”胡蝶谜淡淡说道。
卫哑白放下碗筷,高声道:“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剑座,前方道路渺茫,纵无法成功,也不要丢了风骨。”
胡蝶谜笑道:“放弃又拿起,我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次。卫兄弟,你的才气也是不凡,好一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拾人牙慧罢了,不值一提。”
田庄见父亲离去,当即倒满一碗酒,恭恭敬敬地端到胡蝶谜前:“剑座请受我一拜。“说完双膝一曲,就要扑通跪地。
胡蝶谜只是将脚一伸,抵住田庄,他就再也动弹不了,只能弯膝站着。胡蝶谜道“只可跪天地君亲师,你我初识,不可如此。”
“西武林入川时,庄稼和水产都欠收,根本交不起重税,是剑座您开恩,下令免了十八村庄的田租,更让风雅堂替我们缴了一年赋税,才使得我们脱离苦海,大恩大德,实在不敢忘。”田庄双膝颤抖,抬酒过头,激动说道。
“你的酒,我可以喝,但若要跪,我现在就起身离开。”
“这……”
“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这就够了。”
“好,多谢剑座!”
胡蝶谜收脚接酒,仰头喝下,满腔悲歌化作蓬飘豪气:“五粮液,果然好酒。”
魏无牙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卫哑白插嘴道:“蝴蝶君你离开许久,却不知风雅堂有新的剑座接替没有?”
田庄像想起什么:“卫老板此话倒提醒我了,书香风雅堂十二峰部,将在两个月后,选出下一任书剑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