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帮妈妈收拾完一切,也到了上学的时间,我是那么不情愿,可是妈妈帮我把书包背好,我还是离开了家。我走在路上,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看一个背着书包头上起了个大包的女孩。快要走到学校的时候,我停下来,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我想着种种的借口,使自己能心安理得的不去学校,哪怕只有这一次。这时候,我遇见了上学的邻居哥哥,我没有躲开他,羞的要命。他跑过来,看了看我就问,你爸爸又打你了?我说不出话。爸爸的坏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哥哥又说,你爸爸真坏。然后他说,和我爸爸一样坏。我好奇问他,你爸爸也打你吗?哥哥没有回答我,他很生气的说,他不是我爸爸。我从来不知道哥哥那么恨他爸爸,就好像我那么恨我爸爸一样。我那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对哥哥说,我不想上学。然后我求他,你能带我到一个什么地方吗?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没有同学看见我就行。哥哥看了我半天,然后他问我,你不怕逃学被老师骂,被你爸爸打吗?我摇摇头,说不怕。他说,那好我带你到一个地方。
张影停了下来,她低下头看海水。冯浩禁不住问,他带你去了哪里?张影回过头问冯浩,我的故事会不会很闷?冯浩摇摇头。张影用手掌托住下巴,像是回到了最美好的记忆里面,她说,然后他把我带到了他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经常玩耍的废弃的煤炭厂的旧仓库,那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些破旧的仓库和很多像是小山一样的煤渣堆。到了那里,哥哥就带我去爬很高的渣堆,然后我们在那些仓库里玩捉迷藏。哥哥给我看他收集的画片,还给我看了他偷偷埋起来的宝物,一颗褐色的猫眼石,只是那么一小块,哥哥把它当成宝贝一样。他说那是他妈妈临死的时候留给他的,他爸爸有一次要拿去换钱买酒,他死活也不肯,结果他爸爸把他痛打了一顿,最后,他就猫眼石藏在了这里。后来有一天,他说要把猫眼石送给我,于是我就跟他回旧仓库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颗猫眼石已经不见了。那个下午,整个旧仓库里的有两个孩子玩的天昏地暗,那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下午,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临回家的时候我和哥哥都成了小黑人。回到家里我被妈妈狠狠的骂了一顿,爸爸还动手揍了我,然后到学校又被老师狠狠的批评了一顿,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问我,我都没有说我去了哪里,又是和谁一起去的。为此哥哥夸我很有义气。我和哥哥成了最好的伙伴。张影又笑了起来。冯浩很想去握住张影的手,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那样做。
张影声音轻柔的说,我应该感谢上帝,他总是怜悯弱小的生灵,他把我的梦想变成了真的。哥哥成了我的保护神,谁欺负我,他就去揍谁,可是他却不能把我爸爸怎么样,因为他打不过我爸爸,可是他有别的办法,他常常偷偷的把爸爸的车胎扎破,又是还把爸爸的报纸偷走,虽然爸爸常常因为这些事而迁怒于我和妈妈,可是我虽然挨了骂,挨了打,心里却暗自高兴,因为我知道这是哥哥做的,是对爸爸的惩罚。
那他成了你的英雄?冯浩的话语里含着些揶揄,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忌妒。张影根本没有察觉,她随口答道,是呀,他是我的英雄。冯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那后来呢?
张影说,后来,哥哥从初中辍学,去做了生意,在17岁那年,爸爸又一次打了妈妈,而且把妈妈打成了重伤,妈妈住进了医院,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于是在我把妈妈照顾出院后,我和哥哥一起走了,或者说是私奔了吧,反正我是离开了那个永无宁日的家,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和哥哥都知道,爸爸和妈妈是怎么也不会同意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只有走。
冯浩有些感慨的说,17岁?我那时还在高中苦读。张影苦笑了一下,而我的17岁却是离家出走,开始了与同龄人完全不同的人生。开始的日子非常艰难,用哥哥做生意积攒的一点钱,我们在B市开了一家服装店,他对结识的朋友介绍我时就说我是他老婆,虽然那时我们还没有登记我结婚,听他这么说时,我真的感觉很幸福。我和哥哥细心的照看着我们的小店,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在我19岁的时候,我们正式的结了婚。从小我都很惧怕家,可是哥哥让我不再害怕家。我原来设想过最美满的家庭就是爸爸不再打妈妈,哥哥从不打我,对我来说,那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爱我的家,我和哥哥的家。我曾经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的过下去,守着哥哥,守着我的小店,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安静平和的度过我的一生。可是慢慢我发现哥哥变了,他变得开始挑剔,开始发牢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不满意,于是我加倍努力的去做事,讨他开心。可是有一天,他还是动手打了我,我知道什么都变了。最后他突然就走了,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他电话,他只说了一句话,忘了我,再找个人吧。
也许他有别的原因,你没问过他?冯浩自己都奇怪他竟然为那个负心人辩护。张影眼神空洞的看着远处的海面,说,我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他有什么不可以跟我说?冯浩忽然恶毒的说,那么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恶棍,王八蛋。张影回头惊讶的看冯浩,她说,不要这么说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冯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张影痴痴的抬头看上空盘旋的海鸥,然后她问冯浩,你告诉我,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变?会变得陌生的让你几乎不认识?冯浩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呀,所有人。张影奇怪的看了冯浩一眼,然后便沉默了。这是那天张影和冯浩在海边谈话的全部内容,那是他们的第6次见面,要离开海滩的时候,冯浩冲动的想抱张影,可是他还是没有那样做,最后他只是握住了张影的手。张影的手小小的,很软。那一次,冯浩决心要对这个女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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