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不大,约莫半亩地大小,是村里大伙凑钱办的。说来也巧,私塾建好的那年,乡亲们正忧虑着:他们这穷乡僻壤的,父辈有一膀子力气,肚里却没几滴墨水,肯定要请先生过来,可是去哪请呢?商量了许久,决定去城里请,可是城里的那些个老夫子不是嫌价钱少,就是嫌地方远,更有甚者,说乡亲们没文化,跟他们在一起会显得自己不够档次。
没法子,大家只好在村子附近贴起了小广告,没想到,不到半天,就有人过来应征了,也就是私塾现在的先生,姓孙,乡亲们都管他叫孙先生,孙先生过来教孩子,他也不收钱,只是要了一块地,半亩大小,在私塾旁边自己建起了一栋小房子,周围种着不知名的漂亮小花。对于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乡亲自然存有戒心。但无奈需要教育后辈,还是准了孙先生的要求,自此孙先生便在榕树村住了下来,村里大部分适龄孩子都送到他那里,当然,像花通这样的富家子弟并不过来,而是请的私人教师,并不跟这些孩子一起学习。每天孙先生教学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大人在门口看着,美其名曰:旁观学习。对此,孙先生只是一笑,而后继续自己的工作。渐渐地,孙先生的为人和才学赢得了大家的肯定。也就没人过来监督了。现在算算,孙先生来了有6年了。
朗朗的读书声从私塾传出。
“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我们要学会掌握事物的本质,不要迷失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之中,切记。”先生话没说完,堂下众人见已是饭点,一个个早已蠢蠢欲动,他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嘴角微微上翘,每次看到先生这个表情,大家就知道情况不对,立马端正身子,要多标准有多标准。不然回家只能吃板子。这是先生的规矩,也是大人们默许的,不守纪律就得这样。
“路上不要贪玩,早点回去。明天我要检查功课。散学。”
听完,大家松了一口气,整齐说了声:“先生辛苦了。”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而后远远地就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不要奇怪,
“陈静,听说前几天你被花通打了。”先生问起,陈静也不隐瞒,道“是的。”
“吃亏是福。你几天没来上课,功课不要放松了,要赶紧补上来。”
“好的,先生。”陈静一边答,一边想着,“先生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觉得你跟以前的我很像,感慨下而已。”先生说出了陈静心中所想,把他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先生上课时很严厉,但平时人挺好的。于是大胆地问出他这几天思考的问题。
“请问先生先生,我们每天读经学义,以后能做什么。”
“经义文章皆是先辈思想的结晶,往大了说,学习是为了推动历史的发展。往小了说,就是为了生存。”
“我听说,大陆仙法盛行,实力为尊,弱肉强食,为什么我们不修仙,而去学这些以后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到的东西。”
先生并不说话,带着陈静走到门前,指着前方的一颗榕树说,“假如这颗树就是我们这个世界,你想到了什么。”
陈静思索了片刻,说:“大家都是树叶,只是有的长的高有的长的低。”就如花通,其本人并没什么本事,但父亲有钱有势,才得以在村里横行霸道。
先生笑了笑说,“大树得以生长,全赖水土润泽,而这水土,就是那芸芸纵生,那树叶,就是不甘平凡的人们,奋力而生,在历史的枝桠摇曳,餐风沐雨。高有高的好处,低有低的优势,这两种生活,你喜欢哪一种?”
“这,我也不知道。”陈静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迷茫了。
“好好想想,总会想明白的。”先生说。“我不会给你什么建议,但是无论做什么强健的体魄都是必要的。”先生这样说着,“这样,我早些年得到一个呼吸吐纳的法子,有静气修心的功效,现在我把他传给你。要坚持不懈才有效果。”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陈静道,“先生快教我吧。”
“可以,但有一点,这事绝不能给别人知道,就算你父母也不能说。”
陈静虽不知道先生为何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但,先生,为什么您要教我这个呢?”
“也许是缘分吧。”说完便把练习方法教了一遍。
这个法子并不复杂,控制自己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别的不说,沉心静气的功效肯定有的。陈静不用一个时辰就已能自如运用,之后就是不断的练习。
渐渐地他便把自己想要修仙的事给忘了,毕竟只是十岁的少年,只是伤好之后就没见到小胖,听说那天之后他们就搬走了。
生活还在继续,但身体的锻炼成了陈静每天的必修课。尽管只是简单的运动,
五年时间匆匆流过,但足以让一个小男孩长大成人。
瑶光历2915年,谷雨时节,天气晴朗,陈静坐在私塾边的榕树上,看着远处早早起来忙碌的大人。再有几个月时间,他将从这里毕业,到时是外出谋生,还是继承父业,他只能苦笑,穷人家的孩子还有别的选择吗?
“咚咚咚”,阵阵鼓声从远处传来。怎么这么热闹?陈静想着便从2米高的树杈上跳了下来,一路上所见村民都格外高兴,一打听才想起来:花富贵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花通已被玄宗录用为外门弟子,待这个月宗门选拔完就要去报到。听说花富贵一反抠门姿态,在家门口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好不热闹。还说他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更是请了两个练家子贴身保护他。
花通到玄宗修炼,如果学习有成,估计不会再回这个小村子了,而他老爸为了照顾儿子也已把相当一部分产业移到凌天城,听说还在城里买了一所大房子,以后就住城里了。这能不让人高兴吗?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陈静的心情极为畅快。今天之后,村里少了一害,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这时,从道路一边的小巷子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对不起,我错了,你就当是放了个屁,放了我吧。”
“在人面前吐口水是很不道德的,知道吗。”
陈静一听这尖细声音便知道,花通又在欺负人了,没想到过了五年,还是这德行。他贴着墙壁偷偷地望了一眼,看到他正背对着巷口,对地上跪着的少年指手画脚,旁边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保镖了。仔细看,那跪着的不是隔壁小王吗?以前被打得躺了一个月,又被他逮到借口了?
听花通这次的口气,显然并没有顾忌什么,估计小王这次不死也得残啊。
陈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偷偷用石头扔他,吸引他的注意力。
主意一定,接下来就好办了,乡下别的不多,砂石瓦砾不少,他随手捡起半块砖头,瞄准对方脚下,用力一扔,石头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在接近对方的时候,在他背后出现一只大手,随手那么一挥,砖头变得粉碎。娘啊,被发现了,陈静见情势不好,赶紧脚底抹油。
花通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但还是见到肇事者的身影,吩咐了一声,追了上去。
一口气跑了两条街,回头看去,没人,看来运气不错,小王,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想着陈静便往家走去。
“小子,你倒挺会跑啊。”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不带这么坑的,陈静回头一看,花通已经在他身后不过三米,气喘吁吁,也是跑的够呛。他的两位保镖不在,估计刚才分头抓人来着,结果他先找到了。
看着大喘气的花通,陈静没来由的有一种放松感。
“我记得你,这五年来见到我都绕着走,没想到现在敢动手了,既然你想打,我就成全你。”说完身体半蹲,左掌前伸,右手成爪后拉,摆了一个貌似很厉害的姿势。
跑,跑的了吗?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打,打的了吗?硬着头皮上,不能怂了。
五年的时间,陈静也不再优柔寡断,他右腿一蹬,便向花通冲去,许是没料到陈静竟然敢冲过去跟他正面对抗,愣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陈静已经冲到他前面,凭借一点蛮力,身体一侧,肩膀瞬间与他的胸膛来了个亲密接触,把他撞了个五体投地,其手臂因受力磨出道道血痕,膝盖部位也磨破了,陈静则借着刚才的力,往前滚了几圈,化解了力道,然后站起来狂奔而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七绕八绕的终于到家了,母亲正在灶台炒菜,看到陈静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儿子,又去哪里淘了,弄得这么脏。”
“娘,我把花通打了。”
“什么!”一声脆响,那是母亲手里的铲掉到地上的声音。“你好好在家待着,我去叫你爹。”说完不管灶台上正炒着的菜便出门了,并把门给反锁了。陈静想:现在我是哪里也去不了了,要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虽然花富贵平常对村民还算客气,打了花通可是大事,爹就一农民,靠那一亩三分地维生,如何能够应付花家的报复。陈静也不知道,为了帮助一个人而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困境,到底对还是不对?
父亲的菜园离家不远,半刻钟便回到家,母亲跟着父亲的脚步进来,然后把门上锁,陈静以为父亲会生气地责骂自己,结果他只是问起此事的缘由。陈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下,父亲听完在房间不停的走来走去,母亲则在一边抹眼泪。
“哭什么哭,孩子不是好好的嘛。”父亲说了母亲一下,然后面对着陈静,郑重其事的说,“小静,你觉得你今天做得对吗?”
陈静愣了:做的对吗?不知道,如果我不出手,那么小王会出事,即便我杀死过不少小生命,蚂蚁、蟑螂、老鼠、苍蝇等等等等,尤其是蚂蚁,这蚂蚁特别多,用火烧,用水灌,死了没一万也有八千,但那是人,跟我一样活生生的人,我怎么可以不管呢?我还是出手了,结果却是现在的窘境,为了一个外人将家人推向深渊。我不知道,当时我怎么就出手了。
“父亲,我不知道,但我无法看着一个好好的人被欺负。我,我觉得我是对的。”陈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父亲叹了口气,又好像是松了口气,对陈静说道:“孩子,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你做的对,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比爹有前途,但是花家毕竟财雄势大,今后可能更加了不得,按照花老头的脾性,没准真会找上门来,这样吧,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待在这小村庄没什么前途,也该出去见见世面,顺便避避风头,等几年事情稳定下来再回来。”说完便转身拿了张纸写了起来。
“好了,小静,爹在凌天城有一曾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以叫他铁叔,他现在在凌天城城东开了家铁匠铺,你现在就去他那里,这里有我给他的一封信,他看完知道怎么做的。”说完对娘说,“他娘,你赶紧给孩子收拾几件衣服,把家里的存钱和干粮也拿出来。”
陈静理解爹的心情,现在的他除了偷溜好像真的没别的路可以走了,“爹,你把家里存的钱都给我了,你们怎么办。要是花家找上门来,不了,我们一起走吧。”
“哈哈,孩子,农民是靠地吃饭,只要有地就不怕饿死,而且老爹在村里还是有点威望的,到时候我说你没回来,他们找不到人也不会怎么为难我们老两口。”陈静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老爹制止了,他拿着娘备好的包裹,说“村口老李刚好要进城办货,我去跟他说说,你坐他的车进城,路上小心点。”然后领着孩子出门了,而平时爱唠叨的娘一句话也没说,只站在门口默默地流泪。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大家称之为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