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这是听到了风声,所以急急忙忙过来了?”
周暄愣了愣,从此人说话的音色,她能判断出这个是双胞胎里的妹妹周一柱。她轻声道:“我不知道妹妹说什么风声,是祖父命人传话,叫我过来的。”
周一柱露出个奇怪的笑容,她扯了扯嘴角,声音也飘飘忽忽的:“原来是祖父叫你过来的,你果然是祖父捧在心尖儿上的亲孙女。有什么好的都记着你。”
周一弦拉了拉妹妹,以周暄可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声些,教人听见了笑话。”
周暄并不知晓祖父唤她前来的用意,难道真如周一柱所说,是祖父偏疼她,又留了好东西给她?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可是周一柱的表情又不像是毫无缘由。
从小到大,这双胞胎姐妹只要一见到她,就针对她,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觉得祖父祖母过于偏疼她。
那长随忽然插口道:“二姑娘,三姑娘,侯爷还在等着大姑娘呢,两位姑娘能不能先让一让?”
双胞胎姐妹虽不满周暄受宠,却不敢无视祖父的命令,两人避开。
周一柱哼了一声,硬邦邦地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当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周暄莫名其妙,与两姐妹擦肩而过,向祖父的书房走去。
祖父的书房她来过好几次,这是第二次在祖父的书房外遇见宋愈。他迎面走来,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周暄眼皮突突直跳,只作不曾看见,低着头绕过他,一路疾行。她很奇怪,怎么屡屡见到此人?而且,他和祖父很熟么?怎么又一次从祖父的书房出来?
忠勇侯扬声唤她,周暄略一迟疑,凝了凝神,这才走了进去。
周暄施了一礼,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祖父示下。
忠勇侯原本急着见她,此刻她出现在面前,他反倒没那么焦急了。他端详着书桌上的那幅画,瞧了好一会儿,才唤周暄上前:“你来看看这幅画。”
周暄寻思着莫不是祖父得了名家真品,要她开开眼?她依言上前,接过画,仔细瞧去。然而纸张簇新,画并未裱起,而且隐约还能嗅到墨味,是新画而非旧作。这画的是一枝桃花。
见孙女盯着画出神,忠勇侯暗暗点了点头,捻须问道:“你瞧着如何?”
周暄笑了笑,祖父似乎爱极了桃花。她虽不知缘由,却不愿扰了他的兴致,只说:“挺好的。”
忠勇侯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画的主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周暄有点发懵,“画的主人是谁?”
忠勇侯呵呵一笑:“画的主人你方才不是见过了吗?新科探花,写的一手好文章,又画得了好画,是个风流才子……”
周暄听着不对,打断了祖父的话,说道:“他是不是风流才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与他不熟,也无从评价。”
忠勇侯道笑得甚是慈爱,他还冲孙女眨了眨眼:“小姑娘脸皮薄,我知道。当着祖父的面,不必遮遮掩掩,直接说就是了。”
周暄有些急了,觉得祖父这话似乎想将她和宋愈扯上关系。她不大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了一想,故意说道:“此人眼神古怪,似是心术不正。祖父还是少与他来往的好。”
说完将画放回桌案,低眉垂目,不再说话。她心想着,这话一出口,祖父定然会生气。
忠勇侯果然变了脸色。他双手负后,在书房原地走来走去。他步子迈得大,呼吸也粗重。
他年纪渐长,早年的许多老友如今多半已不在人世。儿孙或不在身边,或忙于他事,也不大在他身前侍奉。他内心常常感到孤独,认识宋愈并与其来往不过是这半年的事情。他虽然不大懂这年轻人的文章,却很喜欢对方画的花,而宋愈又对他早年经历好奇崇拜。
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今日宋愈感慨,说自己祖父早逝,无缘得见,幸而忠勇侯如长辈一般照拂关怀云云。忠勇侯心里一动,琢磨着或许可以亲上加亲。
在他看来,宋愈出身不错,又是新科探花,容貌好,性情好,这样的儿郎,与他的孙女倒也相配。
他有三个孙女,论长幼,论亲疏,周暄都是首选。他自忖比周恕夫妇更希望周暄幸福。
他问了宋愈的意思,宋愈虽未言明,但当时的神情透露出来的答案一目了然。宋愈沉默了一下,又说起他父亲泾阳侯曾代他向周家求亲被拒一事,这孩子很单纯地说:“周大人说周姑娘年纪还小,想过两年再议亲。”
忠勇侯叹了口气,他早早地就提醒过两个儿子,女儿的亲事关系重大,不可胡来。怎么周恕还这样鲁莽?周恕可曾真正替女儿的终身考虑过?
他叫人唤周暄过来,一则是为了让她与宋愈见上一面,二则是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不过,他想此事定然能成。
隔着窗子,忠勇侯看到了孙女与宋愈相逢时孙女的害羞,小女儿的无措煞是可爱。他盯着桌案上的桃花图瞧了好久,直到眼睛酸涩,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忠勇侯双手负后,在书房中踱步许久,才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周暄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是。他的眼神很古怪。”
当时隔着窗子,忠勇侯没看清宋愈的眼神,琢磨着无非是惊艳痴慕。暄儿生得好看,男人爱容颜,宋愈多半是喜欢的。兴许是暄儿年纪小,看不懂他眼中的情意,才会觉得眼神古怪心术不正。待她再大些,估计就明白了。
想到这里,忠勇侯心气儿顺了很多,他重新坐下来,温声说道:“傻姑娘,你不懂。”
如果一个男人的眼里心里都是你,他肯定会好好待你,一生不负。这样的人,不能错过。
周暄扁了扁嘴:“祖父今日唤我来,就为了这件事吗?”
“当然……”忠勇侯顿了一顿,续道,“当然不是。”他拿起茶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舅公近日来都做些什么?”
舅公进京,却不愿知会祖父,周暄虽不知道其中缘由,却也隐隐猜到两人不大和睦。她想了一想,答道:“也没做什么,有时出去转转,有时就在家里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