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远刚把车开出不久手机就响了,他也没看号码,直接接通了蓝牙。
“喂……聂总……你到家了吗?”凌静妍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许是经过耳机的过滤吧,听上去特别温柔。
他一怔,没想到她会主动找他,而且不是因为公事,听上去纯粹像是关心。
他勾起唇角。
“快了。”
“哦……”
一向伶牙俐齿的凌静妍竟然扭捏起来,在电波那边沉默了一会,聂文远心中一动,问:“有事吗?”
“没事,聂总,我只是突然想起你刚拿回驾照,想提醒你小心开车。”
聂文远也哦了一声:“就这?”
“是啊,你昨天刚犯了事,万一今天再被抓住那就是累犯,再想警察叔饶你就没那么容易了。”凌静妍的语气又不那么好听了。
聂文远笑:“如果我被警察叔叔抓了,你会来探监的吧?”
“不许瞎说!”凌静妍啐他:“不打扰你开车了,挂了,还有……谢谢你。”
聂文远心情好起来。
“谢我什么啊?我今天可做了不少事,你谢我哪一桩?”
凌静妍一噎,这家伙,正常人都应该说没关系或者不用谢吧?
“你认为是哪件就哪件吧。”
“哦,我知道了,你是谢我带你去公园玩,请你吃棉花糖,坐玩具车吧?不客气,我邻居家五岁的小丫头也特爱这些,老缠着人带她去,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你去大游乐场玩。”
聂文远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凌静妍说:“好啊,其实我还从来没去过游乐场呢,那就先谢谢聂总了。”
“不是吧?凌秘,你小时候到底是有多皮啊,一定经常惹人生气,结果连游乐场也去不了吧?”
凌静妍苦笑,恰恰相反,她小时候不知有多乖,单亲妈妈养大的孩子不是特叛逆就是特乖巧,她属于后者,被生母一手带大的她,虽很遗憾自己没有爸爸,可在生母的呵护下也过得很幸福,妈妈很疼她,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所以她很忙,忙着赚钱养家,凌静妍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照顾自己,因为妈妈经常抽不出时间陪她,所以像普通小孩子那样一家三口过家庭日对她而言是奢望,后来她被接回聂家,就彻底变成幻想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回聂家的第一个儿童节,姜玲玲一早就忙活着带两个儿子去游乐场玩,她坐在自己的小房间往外瞅,心里纠结如果姜玲玲叫自己一起去,是答应她还是拒绝好,然后凌奕武跑进来,她很高兴,就那么没有骨气地一下子站起来,还讨好地叫了声二哥,结果却听他说,不许你叫我二哥,我妈说你是小野种,不知和哪个男人生下的,却跑来想抢走我爸爸,你妈妈是大不要脸,你是小不要脸。
她生气了,叫着说我不是不要脸,我妈也不是,你才不要脸!于是高她一头的凌奕武很没男子风度地动了手,最后,当她用尖尖的小指甲抓凌奕武的时候,有人赶来把他们分开,然后一个佣人护着凌奕武,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当她捂着脸,看到姜玲玲搂着凌奕武,面无表情地瞅着她,而一屋人递给她的鄙夷眼神时,终于明白自己的多余。
那一天,等姜玲玲母子走后,她也悄悄溜出凌家,满大街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孩子们,她一个人虽然奇怪,不过混在人堆里倒也不引人注目,她就那么在街上晃了大半天,然后等天色慢慢黑了,看到一个警察局就走了进去。
凌元城来警局领她的时候,她装作很委屈地告诉他,家里的佣人欺负她,骂她是野种,还打她的脸,她一时害怕逃出去,然后才会迷路的,也许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也许是野种两个字令凌元城不爽了,反正没几天那个打她的佣人就在凌家消失了,不过,也许是姜玲玲吹了什么枕头风,或者是她的几个哥哥投诉什么了吧,此事之后,凌元城逐渐厌恶她,她心机重,和她亲生妈妈一样贱的恶名也在凌家传开来。
慢慢的,她成了所有人眼中臭名昭着的凌三小姐……
有一会没听到凌静妍的反应,聂文远突然想起来,凌静妍的生母很早就过世了,赶紧圆场:“其实游乐场也没什么好玩的,根本不适合你,那些过山车跳楼机什么的,估计你还没坐上去就吓晕了,你还是玩些符合你智商的游戏,免得被人笑话。”
“呵呵,是啊……聂总,专心开车吧,我挂了。”
“诶,别挂!”聂文远猛打方向盘,小轿车在夜晚的公路打了一个转:“凌秘,其实我遇上大堵车了,正无聊呢,你陪我再说几句。”
凌静妍咬着唇:“这样啊,那说几块钱的好呢?聂总,算加班费的哈?”
聂文远咬牙:“算!三倍!”
“哈,聂总威武!”凌静妍笑:“不过聂总,我想不出跟你说什么。”
聂文远默,需要说得这么直接么?
“凌秘,平时看你气我的时候,说话像机关枪似的,一句句比枪子还狠,张嘴就来啊。”
“那聂总你的意思是让我气你?”
聂文远又默。
“那就唱歌吧,那晚我听过你唱歌,比说话中听。”
凌静妍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点歌台呀?
“对不起了聂总,我唱歌从来不记歌词的。”
“那就哼吧,我不嫌你难听。”
如果聂文远现在在面前,凌静妍肯定会当面瞪回去,不过看在三倍加班费的份上,她还是清了清嗓门,轻轻哼起来。
她的歌的确唱得很好听,染着鼻音的旋律,温柔得像恋人的呢喃,聂文远微笑着,将油门一踩再踩。
不知哼哼了几首,凌静妍有点气不足了,对着手机喊:“聂总,你那通车了么?”
“还没呢。”
“怎么还没有?对了,这大晚上的怎么会堵车啊,你到哪了?喂……”
回答她的是一声大喘气,空气仿佛跟着振动了一下,她仿佛听到砰地一声响,然后手机断了。
“喂,聂总,喂,你在听吗?”
她对着手机大叫了几声,可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心脏仿佛也空了一块,她呆呆捧着手机,脑中嗡嗡作响,突如其来地涌出各种不好的想法。
她摇着头想把那些念头赶走,可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紧似地越来越窒息,最后,她倏地一下窜向门口,拉开门跑出去。
她住的这种老房子是没有电梯的,好在只有六层,她住在顶楼,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急促的脚步一盏盏惊起,正当她风风火火往楼下跑的时候,迎面出现一道黑影,她跑得太慌张了,来不得收势,就那么笔直直地撞过去。
她连哎呀一声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脑袋一沉,她下意识闭上眼,准备跌到楼道或滚到楼下去的时候,一双手臂稳稳托住她,额头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这么晚了还去哪?”熟悉的嗓音响起来。
凌静妍一怔,抬眼瞅着头顶那张模糊的俊脸,楼道很暗,所以显得他那双黑眸特别深邃。
“为什么突然挂电话?”反应过来后,她使劲揪着那人的胳膊,几乎是用嚷的说:“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聂文远没动也没说话,黑暗中抿着唇,手掌还是贴在她腰间,任她揪着。
他胳膊上的肉结实有力,凌静妍揪了几下指尖就疼了,又换成拍他,啪啪作响:“你好好的开着车还说什么电话啊,说就说嘛干嘛又突然挂了,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出事你会担心我吗?”聂文远冷不丁地打断她。
“鬼才担心你,你又不是我的谁!”
一句话蹦出去,凌静妍才意识到不妥,但是已经晚了,抬起脸,聂文远幽深的瞳仁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她的呼吸都似乎吸进去,她的脚步一个踉跄,然后被他扣到楼道墙壁上,聂文远托起她的下颌,望进她眼底。
“你干什么?”她慌叫,然后被堵住唇。
呼吸与呼吸的纠缠,让凌静妍大脑出现短暂的当机,等她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开嘴大力喘息。
“再说一遍,嗯?”不知是否站在阴影里的缘故,聂文远高大的身姿显得极具侵略性,一向温润低沉的嗓门还是那么动听,只是略显沙哑。
“什……么?”凌静妍还在喘气。
“我是你的谁?”
“是……是……上司。”
然后,黑暗中传来女孩低低的口申吟,半晌,男子磁性的嗓音又响起来:“是谁?”
“是……嗯……”
“再说!”
“嗯……是……老公……呀!”
凌静妍刚吐出正确答案,脚底一个悬空,纤细的身子被聂文远抬起,她嗯了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黑暗中某男沙哑地笑了笑。
“真乖!”
然后,楼道的灯又依次亮起来然后暗下去,光影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大步走过,一路到了楼顶。
“连门都来不及关?”站在凌静妍门前,聂文远瞅着怀中的女孩,嘴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
凌静妍脸色红扑扑的,想严肃地绷起脸,却怎么看怎么羞涩,被聂文远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又抬手拍了他一下。
“这是我的家,我爱怎样怎样,放我下来!”
聂文远没计较她此刻的出言不逊,还是笑,笑得凌静妍连耳根都红起来,心里象揣了一只小鹿,噗通噗通直往外撞,她鼓着嘴在聂文远身上蹬着腿,想从他身上逃出来,却被他搂得更紧。
聂文远走进屋,反脚勾上门,脚步不停,抱着凌静妍走到床边,把她搁上去。
凌静妍刚想往后躲,他挺拔的身姿凑过来,长臂一伸,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喂,你做什么?”她叫,连脖子跟都红了。
聂文远黝黑的视线凝在她脸上,那么近,她在里面清晰找到自己的倒影。
他张开嘴,唇色滟潋,一字一句,象敲进她心底,无比清晰,无比魅惑。
“做为人老公应该做的事……”
翌日,一阵扫兴的的手机铃声打破房间的宁馨,聂文远皱着眉,轻轻放开怀中的女人,迅速跳下床,在一堆散乱的衣服中拨拉出自己的手机,也没瞧一眼,果断地挂断。
不过还是吵醒了凌静妍,她睁开眼,愣愣地瞪着视线中的男子,聂文远挑挑眉,然后毫无意外地听到一声惊呼。
唉,第三次了,他到底是有多吓人啊,每早看到他都会惨叫。
“是我!”他走过去,向被中的那个脸色绯红的女孩俯下脸,语气嗳昧:“中气挺足的嘛,看来我还努力得不够。”
“你敢!”凌静妍红着脸低叫:“你再过来一点试试?”
“怎么了?我想努力让你习惯我啊。”聂文远低低笑着,“凌秘,你以为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狠狠砸过来的枕头,“习惯个鬼,赶紧穿衣服!”
聂文远抱着枕头,终于正色说:“还早呢,你再睡会,我给你放你天假,好好休息。”昨晚真的是累坏她了。
凌静妍脸更红了。
“不用。”她刚想从被中钻出来,眼睛一瞪:“看什么呢?背过脸去!”
聂文远笑,听话地转过脸,凌静妍赶紧跳下地,手忙脚乱地从墙脚的衣柜里扯出几件衣服,这时才庆幸房间小,什么东西都在手边,也没顾上挑,一股脑往身上套,回头看见聂文远也自得地穿着衣服,系着钮扣的指尖微微一顿——这陌生的一幕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好象他们已经生活多年。
他说,会努力让她习惯他。
他让她在他耳边一声声叫着老公。
他们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相拥着睡去,再相伴着醒来。
他们这是开始了么?
在她发愣的时候,聂文远无声无息绕过来,伸手探上她的衣襟。
“诶,你干什么?”
她一缩,视线瞥到对方的手指解着她刚扣好的钮扣,脸又红了:“喂,迟到了。”
“反正已经迟到了。”聂文远笑着说,又解开一粒钮扣。
“喂,不要了……”她扯着他的手肘低叫。
“不要什么?”聂文远笑着说:“凌秘,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工作交给你,连个钮扣都会扣错。”
原来他只是想帮自己扣钮扣啊。
凌静妍囧得面红耳赤,她敢打包票这家伙是存心的,狠狠推他一把:“我自己来,不敢劳聂总你大驾。”
聂文远被她推得往后一仰,却没有让开,修长的指尖翻飞了几下,把她的衬衣整理好,才揉着她的发丝说:“又叫我聂总,忘记昨晚的教训了,嗯?”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尾音带点慵懒,听上去是威胁,却透着点点宠溺爱,凌静妍莫名就心软了,咬着唇说:“可是我是你的秘书,这是事实,不叫你聂总叫什么?”
聂文远伸手抱住她,将她的小脑袋按在怀里。
“那好吧,你爱怎么叫怎么叫,谁叫我们是夫妻呢,名义上,实际上,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凌静妍一怔,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怪呢,虽然她心底甜滋滋的,还是果断从他怀里弹出来。
“喂,什么叫你是我的人,这话说清楚,等等,我去拿手机,你给我录下来,何时何地何人,发生过什么,你可别想赖我。”
她是开玩笑的,不过聂文远反手扣住她:“不如用事实证明吧……”
两人来到公司的时候已近中午,舒毅早等得两眼冒火了,一见两人进来就赶紧扯住聂文远说:“你怎么才来?手机不开,家里座机也不接,连凌秘都联系不上,我差点就去警局报失踪了。”
说完他瞅了眼凌静妍,不放过两人紧紧扣着的十指,拉长声调说:“哦……”
“哦什么哦?有什么事快说。”
凌静妍趁两人叽歪的时候就赶紧跑开了,这不能怪她,昨晚煲电话粥的时间太长,她也是才发现手机没电了的。
聂文远瞪了舒毅一眼,后者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表情一凛说:“今早王局那方面急着找你,他们联系不到你,跟我说让你和凌秘去医院一趟,有要事跟你们说。”
“什么要事?”
“不清楚,我找不到你们就亲自去过医院,也找王家人聊过,不过他们态度很奇怪,好像和昨天很不一样,口气也霸道很多,他们要你亲自去和他们谈。”
“发生什么事了吗?”聂文远皱眉:“王局病情如何?”
“我问过主治医生,他昨天突发心梗,心脏曾停跳几分钟,不过手术后情况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难道是有什么后遗症?”聂文远想了一下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这么想见我,我就多跑一趟。”
“我陪你。”
舒毅跟过去,聂文远却突然停下来,扭头说:“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公司不能没人,你和凌秘一起,把这几天拉下的工作捋捋,该做的赶紧做了。”
舒毅扬眉,立刻明白他是不想凌静妍被王家人找麻烦。
“行,兄弟我就牺牲一回,替你看好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