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路九见眼前只能看清言栖迟模糊的轮廓,大概也只是这样看不清对方面貌的情况下才赶如此逼问吧。话问出了口,自己却觉得好笑,明知道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何必还要去探个究竟,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而走。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不想知道。
路九见苦苦思索如何让宋南植和陈婕妤能相会上面,独坐在御花园的亭子内苦思冥想。
一个身影闯入她的眼帘,语带笑意道:“这不是路女官么?”
路九见闻声往来,眼前人一身锦衣华服,可轻佻之色跃然于眉梢,路九见快速搜索,脑海中并未有这个男子的信息,好尴尬,对方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他。从衣着和随从数量上来看,身份不低,路九见立马恭敬行了礼。
华服男子见路九见不说话,轻咳一声道:“路女官为何事苦恼?”
路九见摇头道:“只是在发呆。”
“那定是路女官太过无聊了。不如跟本世子走,一起去玩玩。”随着男子的靠近一股浓郁的香粉味弥散开来。
路九见厌恶地往后躲去,没想到她的退避惹来了他的不满,声音渐渐染上冷意:“怎么,路女官才貌过人看不上本世子?”
一口一个世子的,路九见奈何实在想不起来他是何方神圣。
只能低头道:“世子息怒,下官还有事未办完,改日在和世子游玩。”拱拱手打算离开。
“哼,一介女官,竟也瞧不起我?”阴沉的眸子暗光一闪,掐住路九见的胳膊,带着几分调笑,“路女官坐到如今这位置,倒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语气中的猥琐之意以及暧昧的眼神让路九见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觉得路九见是靠潜规则上位的。
路九见皱皱眉,良好的修养让她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道:“世子关心了。”
“既然陪过不少男人,再陪陪本世子也无妨。”说着轻佻的手指就往路九见面上抚。
路九见蹭得一下跳开,但手臂还在他手中,不由得眉心蹙紧:“世子,请自重。”狠咬着唇,真想破口大骂他。
他的视线上下扫视了遍路九见,分分钟可以感受到隔壁村口王二麻子的邪魅娟狂。肖临乃大梁部落的世子,此次大梁战败,他随大梁使臣觐见宋南植,心底的不服气压抑在这宫中,到了昆召国后,宋南植笑言要他在宫中小住,其实到底是将他软禁于此。本该在大梁逍遥快活的世子如今恍如笼中之鸟,多日来的怨气,在见到当晚破解九连环的路九见时,都爆发了。
她就是宋南植身边的女宠么?如若得了她,也好出出自己这口恶气。
想毕,动作更加大胆,俯了身子朝路九见而去。路九见已退到亭子边缘,再下去只能翻身下湖了。湖水看过去还不算脏,就当勉强下去游个泳吧。
突然听闻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肖世子。”
肖临停下动作,浮起一层薄怒转身道:“言大人。”
言栖迟缓步而来,巧妙地隔开了路九见和肖临,一脸风和地对肖临道:“今日天气晴朗,肖世子果然好雅致来花园赏花游玩。”
肖临冷哼一声,视线落到路九见身上:“美景再好也比不得美人娇俏。”
言栖迟面上脸色未变,但双手却骤然一紧:“肖世子,皇宫内人皆是皇上之人,皇上所选的自然是品位极高的。”
肖临眉眼一顿,这言栖迟竟是搬出了宋南植来说事,眼见着美人就要是自己的,却半路杀出个言栖迟,言栖迟如今是宋南植的心腹,得罪他对自己没好处,临了看了眼言栖迟转身拂袖而去。
路九见呼了口气,看样子跳河一出戏是免了,淡淡谢过言栖迟:“多谢言大人。”
“阿九,”言栖迟撤去了风和的表情,蹙紧眉尖,认真地对路九见说道,“辞官回晋阳吧。”
路九见像是听到个好笑的笑话,掩嘴笑出了声:“哈哈,言尚书,你升了官职,眼光却变短浅了吗?叫我辞官?凭什么?”
“宫中危机太多,阿九,听话。”无奈地滑出叹息。
路九见双目诚然:“让我回晋阳依然去做跟在你身后委曲求全的小花痴,等着你垂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言尚书,那是过去了,如今,我路九见的中心不再是你了。”
言栖迟像是未听出路九见语中的嘲讽,还是劝导着:“我不能时时保护于你,回晋阳是最好的选择。”
“劳您费心,言尚书。”拱手而退。
时光一过,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如何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回到晋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教书先生。生命危在旦夕,家仇也未报得,也许只稍在这混乱的宫中再努力一把,一切都会有所转机。路九见在赌,用为数不多的时间赌一把自己的念想。在生命和仇恨面前,她对言栖迟的情爱只能退居而后,再也不是排在第一位的了。一路在他面前丢盔卸甲,却换不得他的正眼相看,一介女配逆袭女主,只是虚浮的泡沫而已。
路九见一定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翻黄历,先是碰上纨绔世子肖临,紧接着又被请到了寇之音的宫中。
这回,寇之音有备而来,秉承着你嫖我老公我不放过你的姿态,将路九见独自扔在一间屋中后再无人问津。
不幸的是,屋子被反锁了。
路九见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背阳的房子,光线极差,整间房子都布满着阴沉的气氛,有些像小黑屋。
随着太阳西下,寇之音依然没有出来见她,渐渐地,像小黑屋的这间屋子彻底变成了小黑屋。
当视野内再也看不清楚东西的时候,路九见放弃了寇之音会出现的可能性,她不声不响将自己扔在这间屋子里,就是刻意针对她,就算到时宋南植追究下来,她完全可以找一个宫女作为替罪羊,说什么路女官领到后就进了屋子,可奴婢未立即见到娘娘,之后就将路女官给遗忘了,寇之音一定会以一副招待不周的姿态好声好气地重新招待一次路九见,可是在这屋子中被冷冷关上一夜的苦头,路九见是真真实实吃到了。
路九见苦笑一声,怕是今夜出不去了,最快也要在明早才会有人将自己放了。
将两把椅子搭在一起,路九见方打算休息片刻,听得屋外嘈杂之声,门锁有被撬动的声音,路九见紧张地握紧手边的茶杯,难道是自己低估寇之音了?她想杀自己灭口?
门被打开,随即有一个短小精干的黑影窜了进来,忙道:“路女官,快走。”
路九见怔忪,此人是来救自己的?
黑影推搡着路九见,道:“我是言大人派来的,快走。”
路九见不再犹豫,跟着黑影的脚步向外奔去。
寇之音的殿中人声鼎沸,路九见感受到明显来了很多人,明晃晃的仪仗阵势,分明是宋南植大驾光临了。
路九见停下脚步,折回了寇之音的宫殿。
“路女官……”黑影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宋南植的侍卫已经看到了路九见,他只能作罢隐入暗处。
路九见看到有侍卫已经看到她,索性高声叫喊:“寇淑妃,为何要折磨我?”随着凄厉的叫声,路九见朝殿外飞奔而去。
宋南植前来就是为了来寻路九见,此时见到她怎么还会让她跑了?立马大步一迈跟了过去。
路九见发狠朝陈婕妤的偏苑狂奔,一边跑一边还叫喊着:“不要追我,不要追我。”一副受惊吓神经错乱的样子。
宋南植果然随她而来,路九见破罐子破摔,反正只要如今把宋南植带到这陈婕妤这儿,之后的事听天由命,至少有颗解药,小命能够保住。
到了这偏苑,路九见放缓脚步,口中音量不减:“寇淑妃,不要害我。”
宋南植一阵心痛,不知道她在寇之音殿中被寇之音施以了怎样的折磨,竟然让她如此惧怕,顾不得这院子他从未来过,着急地追上路九见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间安抚道:“阿九,朕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路九见深吸口气,离开他的怀抱,惊魂未定地说道:“是下官殿前失仪了。”
“皇上。”清脆的一声叫唤,陈婕妤从院中出来。
宋南植微眯着眼扫了一眼陈婕妤,转眸看了看低头的路九见,眼中渐渐凝聚了风暴,随时会喷薄而出。
路九见脖子一缩,退了一步。
陈婕妤上前,施礼:“皇上,臣妾有话对您说。”
宋南植飞了一记眼神到路九见身上,随着陈婕妤进了院子。
聪明如宋南植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路路九见就不是随意乱跑的,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这个偏僻的院中,是她利用了他的关心,将他引到了这里。
路九见在院外等着二人,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宋南植脸色冷峻地从屋内出来,对齐兴道:“传朕旨意,陈婕妤品貌端正,温良大方,封为昭仪。”
齐兴虽有疑惑,但听话地拟圣旨去了。
路九见跟在宋南植身后默不作声,找没了先前慌乱的神情,现在心反而很是平静,至少记挂了这么久的是,现如今算是完成了,至于宋南植要如何惩罚她也认了。
陈婕妤固执地要见到宋南植,单凭半个小时的会面,如果不是有利益拉扯,怎么会一跃从婕妤变成了昭仪,这其中的奥秘只有这二人知晓,为他们穿针引线的自己如今却自身难保。
跟着宋南植回到书房,全程冷脸的宋南植挥退众人,死死盯着路九见。
“你把朕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不是?”宋南植牙关中倾泻出愤然。
路九见低头不敢直视于他,自己的确是利用了他,没有可以辩解的。
“那日所谓你的生日,也只是你的说辞,为的就是晚上逛花园时将朕引过去,是不是?”宋南植怒极反笑,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相信了她的话,还傻乎乎地为此有所期待,精心准备,自己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分明就是个笑话。
路九见点头承认。
“路女官真是煞费苦心。”宋南植望着可恨的路九见,心中燃起的火团越烧越旺。
路九见无言以对,任凭宋南植将火气发泄出来。
宋南植盯着不声不响的路九见,自己像是将力气打中了海绵一点回应都没有,更加气闷,身体都隐隐有些发抖。
闭了闭眼,不死心地问:“你可对我动过真心?”
路九见突然很明白言栖迟的心情,某日自己也问过他相同的问题,回应她的只是无尽的沉默,有些问题的答案,真的很难说出口。
既然无法用嘴表达,那能表明意思的还有动作。
路九见坚定地摇了摇头。
宋南植的火突然烟消云散,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未放入她的眼中,堂堂皇上在她面前,只是一个小丑。狂怒的情绪,也只不过增加更多的笑料而已。
“路九见,给朕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