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间,一切都按部就班,无雨也无风。
待到码头上“陈氏快餐”开业之日,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那看稀奇的人群摩肩接踵!
“陈氏快餐”楼房占地一亩,门口足足四亩小广场;一水儿的青石板地面,平平整整、敞敞亮亮!
汉代先祖们,何曾见过这种“八文钱随你吃饱”,十几个菜肴你随便挑的餐饮形式?
一楼的大门极为宽阔。
入口处有一老头,高据一张式样奇特的“椅子”之上;面前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箱子。
据门口站着的几名衣着光鲜的隶奴说:只要投进去八个大钱,便可以入内,热气腾腾的汤饼米饭,随便吃!
菜肴是几名衣着整洁的隶奴,各自拿着一把长勺,由你指定打哪个菜:
油汪汪的肥肠炖豆子、绿油油的青菜、白花花的豆花,配上一看就真材实料的蘸水、还有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酱大骨头、炖的软糯的猪肺萝卜…还有据说是“炒”出来的鸡杂、爆炒猪肝;连那炖的鱼,也是油亮亮的诱人!
免费的葱花骨油汤,供大伙儿饭后“勾缝”。
这些菜品,文呈特地选择便宜、简单、上菜快捷的品种;那些买来的隶奴,厨艺还达不到多高,也只能做这种“一锅炖”的东西。
就这些,也足够众人大呼“美味又实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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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口老汉,站在原本就高的“椅子”上,大声吼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本店今日开业大吉,前一百位前来捧场的乡邻们,统统免费!”
这下人群一下子就炸了窝!
免费吃?
“呼啦啦”一下子,就围的“陈氏快餐”水泄不通、泼水难进!
只是,大伙儿都不敢使劲往里挤——段八爷早就放出话了:谁敢在陈氏快餐店里、连同那广场范围内,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偷摸扒窃的话,自己去跳越溪河了罢!
否则,会有人拿着麻袋,帮你一家人都跳河…
八爷还特意警告三教九流:只要进入这“陈氏快餐”地界的,没有尊卑贵贱、没有蛮夷汉人之分!
统统都是一个身份:陈氏快餐的主顾。
对方哪怕是你的杀父仇人、抢了你老婆的小马,只要没出“陈氏快餐”这五亩地界,都不许寻仇!
这不,那段八爷正在陈氏快餐门口,坐在一张奇形怪状、带靠背的“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大家伙儿呢!
那“广场”外围,数十名站的规规矩矩的兵勇,腰挂缳首刀、手持长棍;那是一丈一岗、十步一哨!
——八文钱的食铺,黑白两道都来背书?
嘶…这,这陈氏快餐,来头很大啊!
就是不知:这么大来头之人,何以看得起这区区八文钱的买卖、这不是倒贴铜钱给苦哈哈们么?
——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罢!赶紧去排队,吃上一顿免费的吃食,才是正经!
那些常年驻扎在码头上,替家主打理生意、负责接待客商的掌柜、账房们,自然无需从一楼大门进入。旁边一道宽敞的楼梯,直达二楼。
二楼里,桌椅板凳尽皆新鲜物什。
饶是见多识广的掌柜们,也未曾见识过这种高椅子、八仙桌!
二楼的菜品,基本上与楼下一样,只增加了红烧肉、京酱肉丝而已;只不过餐具更加精美、环境更加优雅。
现在这些客人的口味还不刁,以后品味提高了,再适当增添新品。
二楼的客人们,坐在楼上,可近观楼下的力夫、伙计们干活;可远眺越溪河上,船来船往。
而且茶汤免费,相当于后世的茶馆——只要你喝的进去,只管喝!
还有几帮江湖说书人,在那全天候地给大伙儿说书…他们的收入靠“全勤”和“打赏”。
客人花上三十个大钱,就可以吃个肚皮溜圆;再喝着茶汤,坐在那舒舒服服的椅子上。
一面观风景、与同行与客商吹牛打屁,一面督促着伙计干活儿;这可比蜷缩在仓房草棚里,爽的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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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朽木搭高架,迟早是个倒塌!”顾嫂之女小惠,站在自家小铺里,小脸拉的老长。
顾嫂望着那边人山人海、自家一个人皆无的汤饼铺,一脸凝重瞪了女儿一眼:“见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后;利刃割体痕易合,恶语伤人恨难消!
小惠你闭嘴罢。
能够拆掉这码头上,原本是赵家豪强的仓库、还动用民夫徭役来盖楼的老爷,是我等这种草民惹得起的?
能够让八爷亲自来看场子、数十兵勇来站岗的人物,这汉安县里,不会超过三根指头!
小惠你务必谨言慎行!否则,灭门之灾,顷刻便至!”
小惠吓得脸色都白了:“我,我只是,只是想不通!那陈氏快餐的老汉,据李阿婆说,不过是东山乡的农夫罢了。
那店主,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疯癫,八文钱让人放开肚皮吃,那还不得吃垮他?我们家吃汤饼,若是放开吃饱,也得八文!
平日里那些力夫大哥,谁舍得这样吃?都只敢吃个半饱、吃上四文、六文钱的汤饼…”
“你闭嘴!”顾嫂神色凛然:“当心祸从口出!”
随即叹了口气:“小惠、毛蛋,你们姐弟二人不懂这生意经。虽然我也不知那陈氏快餐,是哪位老爷的产业。
只不过,为娘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老爷,敢为天下先。无论其结果成败,就凭这份胆识,就是个厉害人物!
看上去八文钱管饱,是有很多穷苦力工,舍不得一顿午食,自个儿就吃上八文钱的饭;
实则不然:他们从今往后,一天只吃这一顿!朝食也不吃了、晚食也省下了。
油水又足,干力气活儿的,谁不喜欢油水大?”
顾嫂指着几名一手搂着自己肚皮、一手扶墙出来的人:“你们看看罢!今后这些做苦力的人,一定会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唉,那陈氏快餐,一楼应当是能够赚钱的。
小惠你也不想想,他们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如此大的采购量,那米面油…什么都会比我们这些小户,采买的便宜!
苛捐杂税、各路神仙的孝敬钱,这陈氏恐怕一文都不会出的。
不过,以为娘的粗略估算——二楼上,铁定是非常赚钱的。
那些管事、客商本就不缺油水,能吃多少?
那楼下,就凭油水足、放开吃,还有一条:没人敢在那五亩地界上闹事!
你们可还记得,来咱家吃饭的人,最怕自己埋头吃饭,后脑勺便挨了板砖?这码头上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帮派,天天打架拍黑砖!
——可瞧这架势,谁敢在陈氏快餐搞事?
就凭它,能够让人吃顿安生饭,它的生意就差不了!”
顾嫂拍拍自己的额头:
“这陈氏快餐,有如此大的能耐。若是它出面调解各帮派之间的纷争。以后那地方的二楼,就成了各帮派‘讲数’之地了!
哪怕当成交‘保护费’,哪个帮会,敢不去捧场?
——看来,咱们家的汤饼铺子,是开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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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店,是开不成咧!”回到家中的陈智,一脸通红地对陈婉、陈惠氏、陈佩说道。
陈婉惶急地赶紧辩驳:
“何以至此耶?父亲大人,婉儿夫君行事,一向稳健!父亲大人还是再观察几日…”
陈智哈哈大笑,兴奋的满脸褶皱都舒展开来:“婉儿说的哪里话来!为父是高兴,高兴我家那买卖,就太好咧!”
陈智压低声音:“你们可曾晓得,那阵仗!比岁旦、比仲秋还热闹!那东山乡赶会,都不及今日咱们家店里人多!”
陈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二楼一百来个掌柜、帮派头领,还有远道而来的…嘶,好像是蛮夷哦!
一位三十文,足足赚了一贯多钱!
一贯多钱呐!
先前二郎嘱咐为父,免费供一百号人就食,吓得为父整宿没睡着!
那得贴进去多少铜钱?
起码六七百文,被吃了白食了罢?还在门口免费提供盐开水!那柴火、人工、盐巴不是钱呐?气的为父,差点没呵斥二郎败家子一个!
哈哈哈,没成想,一楼都能够赚回来这些铜钱…
你们可晓得,平日里那些掌柜、客商,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哈哈哈,为父以前进城卖山货,见了这些人,都得躲着走;生怕惹了麻烦。
哼哼,现今,他们都得尊我一声‘五爷’!
啊…舒坦!
没有二郎的帮衬,哪有为父今日的风光?
为父如今才晓得,我家婉儿夫君的本事。服,不服不行呐!
那些兵老爷,进店吃午食,个个都唯唯诺诺的——咱们这些草民,何曾见过客客气气的兵老爷?”
陈婉听到此处,方才舒缓过气来:“二郎是个好人。婉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夫君他平平安安;能够照应到父亲大人的生计,婉儿更是无所求呢!”
陈惠氏接过话头:
“我原本担忧,咱们如此多的家口,忽然举家至此;天天只出不进、坐吃山空。
生怕二郎自此贪腐无度。
如今看来,二郎心里早有谋划;婉儿有福、文家有福、我们陈家有福了!
哎我说你个陈五,休要一朝得势、便不知自己斤两咧。莫嘚瑟,给二郎招来祸事,看我不咬掉你的狗头!”
陈智嘿嘿一笑:“哪能呢!比起乡下受苦那日子,如今是天上地下,我能不珍惜?
听说,今日坐在门口那位黑矮汉子,乃是咱汉安县最牛的段八爷!
你们可曾知晓那段八爷的赫赫威名?
咱东山乡那‘乌鸦’,动不动就亮刀子、动不动就掀桌子;该是横行乡里的人物了罢?见了那段八爷,腰弯的像想要逃走的兔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哼哼,早些年,这乌鸦还讹过我二十文钱哩。
说我卖的鳝鱼,不是公鱼!
鲤鱼草鱼肚子大、有籽的,是母鱼;那鳝鱼雌雄一体,谁能给他挑出来公母?
唉,若不是惹不起、担心祸及家人,真想一刀剁了他那鸟头!”
陈惠氏开口劝道:“他狠,由他狠!三十年后,狠人还能剩几人?他能,由他能!十年后,能人入了叫花门。别计较,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陈智点点头:“老婆子你的话,我何尝不懂?被这些泼皮讹了,我权当辛苦两天喂了狗!
如今,只求此后好好经营那食铺——叫陈氏快餐?哈哈,这二郎取名还真有意思!不愧是读书人。
二郎一番好意,老汉我自会珍惜!
取名陈氏,这不就是,给老汉我们俩口子,养老的铺子么!我懂。
放心,不会给二郎惹是生非、招惹麻烦的。”
一夜无话
想说也说不上
——此刻的文呈,已经与县尉一道,领兵往巴郡,前去平息板楯蛮叛乱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