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微跟着灰衣男子上了二楼,才知道云楼的二楼别有洞天。
一楼喧闹至极,人人都在想着如何破题,二楼却是冷冷清清,除了临窗的有几个位子,可以清楚俯瞰云楼脚下和京城街道以外,这里空无一物。
江晗微看着二楼的环境,眼中透着怀疑。
这就是无数人想要挤破脑袋进来的地方?
正想着,灰衣男子已经将她引至二楼修建的暗道里,明明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二楼的暗道却是昏昏暗暗,伸手不见五指,等江晗微的眼睛微微适应了黑暗以后,灰衣人继续带她向里走。
全黑的暗道里,燃着光芒微弱的素色纸花灯。
江晗微有些不能理解。
若说顾子恒喜欢光明的地方,却在这青天白日里,开出这么一条乌漆嘛黑的暗道;若说他喜欢光影暗淡的环境,却又多此一举在暗道里燃着纸灯。
种种举动,意欲何为?
在她身前引路的灰衣男子已经在一扇雕着满门花纹的镂空门前停下,轻轻叩了几下门,道:“少爷,您要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
“让她进来吧。”屋内传来淡淡的声音。
这是怎样的声音?
声线沙哑低沉,像是历尽沧桑看破尘世的豁然;却又带着妖娆磁性,如神魔在世摄人心魄一般百转千回。
灰衣男子向后退开,向着江晗微示意,表示她可以进去了。
江晗微向前一步,伸出的双手还未碰上这扇紧闭着的镂空门,门便朝里开了。
江晗微借着外面微弱的纸花灯的光,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段窈窕,姿色绝艳的女子。
女子看了江晗微一眼,绝艳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侧过了身子,示意江晗微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燃着的熏香让黑暗中的环境变得朦胧。
江晗微闻到燃着的淡淡的安息香,缕缕青烟,袅袅升空。
黑暗中,刚才那个低哑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副对联是你对出来的?”
“是我。”
江晗微说完以后,听到暗处窸窸窣窣有人起身的声音。女子忙着上前去迎接那黑暗中的人。
脚步声渐进,安息香的味道被搅动的愈发浓烈,暗处的那人走到了她面前。
另一边,桌上灭着的灯倏地亮起。
灯火如豆,黑暗的室内有了一丝光线。
江晗微这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这张脸。
黑发未绾,长及腰间,飘在肩头,落在背后,如流瀑一般一泻千里;身着红色的华纱,江晗微虽未上手去摸却也感觉的到这衣纱寸纱寸金,珍贵的很,便是江旭辰从湖州带回来的细丝锦也远远不及;腰间丝线懒懒系着,衣纱在身上松松垮垮,胸口袒着大片肌肤;下颚精致,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两瓣薄唇颜色难辨;鼻梁高挺;唯有……眼睛上蒙着与衣服同颜色同材质的红色纱布。
江晗微愣愣看着。
他就是顾子恒?那个传闻中家世显赫,才品皆高的顾家嫡子?
听到了太多关于他才气和家世的故事和坊间对他断绝父子关系,背出顾家的流言,却是从未听过有人形容他的容貌。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气?敢写对联明目张胆骂君主,还有入云楼来这种种异常的状况,她对他的好奇愈加强烈。
江晗微还沉默着不说话,顾子恒开口了。
“姑娘怎么称呼?”沙哑磁性的声音响起。
“盛思琦。”江晗微毫不犹豫报出了前世的名字。
“盛思琦……”顾子恒念道。“你是怎么轻易破了我的对联的?”
“巧合而已。”
“巧合?”顾子恒声调微微有点变化,“此话何解?”
江晗微道:“我并不了解你,只是在坊间听过一些流言,又听说宸王殿下曾经破解过你的一副对联,故而碰碰运气而已。”
江晗微坦诚道。
江晗微本以为若是这么说,他会不高兴,尤其是说到坊间流传着他的各种流言以后,他身边的那位女子脸色已变。
江晗微见顾子恒没有说什么,精致的嘴角弯起来,带着一丝轻蔑,在黑暗里随着灯光影影绰绰。
仿佛看不清,却又仿佛在嘲讽那些世人。
顾子恒道:“既是巧合,便是有缘。不知姑娘解题入云楼所为何?”
江晗微道:“想向顾公子讨要一样宝贝,只是这东西实在稀有,故而,只有出此下策了。”
顾子恒笑笑:“不急,姑娘能否和在下手谈一局?”
手谈一局?下棋。
“公子不问是何物吗?”江晗微眉头微微蹙了一蹙。
“不必问,于我而言,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舍不得的。”顾子恒沙哑道,“姑娘若能赢我,姑娘要什么物什我都让人奉上。”
江晗微想想便回道:“好。”
顾子恒微微点了点头,还未动作,身边那个女子便已经去摆棋盘了。
屋里的光线还是那么暗淡,但却将人的投影在墙上无限拉长。
名贵的榧木棋盘置于案上。
棋局已经摆好,四粒棋子分别置于棋盘的一角。
“姑娘请先选棋。”方才的女子声线冰冷道。
从她进来到目前为止,这是这个姑娘第一句话,虽为下属,但江晗微觉得这女子远比她的主人都要高冷。
顾子恒做了个请的动作,江晗微上前一步,选择了白色的棋子,女子分别将白子和黑子放在她和顾子恒的面前。
执黑子者先下,顾子恒伸出修长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了枚黑子落在正中央,直奔中原,气势强大。
看他下棋毫无影响,江晗微可以肯定顾子恒的眼睛没有问题。
江晗微见状,在棋盒里夹了枚白子落在他斜侧方。拿起棋子的时候,江晗微才知道原来是暖玉棋。
榧木棋盘,暖玉棋子,微弱残灯将棋盘上的棋子映成了一半流光,一半暗影的样子。
一来一往,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棋盘面上黑白交错。
顾子恒和江晗微均已快下满百子,还是难分输赢。江晗微已经有些焦急,顾子恒的棋艺显然功力深厚,不同凡响,若要赢他,不能用围棋的固定思维,必须要冒险破个缺口出来。顾子恒蒙着红纱的眼睛注视在棋盘上方,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交错复杂,抬头看向江晗微,嘴角溢出一丝微笑,那是对对手的欣赏。
所谓:棋局纵横十九道,黑子一百八十一粒,白子一百八十粒,空枰开局,黑白粒粒分明。
而现在棋盘局势胶着,江晗微看似和顾子恒势均力敌,可天知道她的脑子噼里啪啦的计算着棋子的颗数还有整个大局,而对面的顾子恒则是一副轻松如闲庭漫步的悠闲样子,就凭这一点,她就已经落了下乘。
眼看着棋盒中的棋子越来越少,棋盘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江晗微咬了咬下唇,心中天人交战,破釜沉舟落下了一子。
江晗微落下这一子以后,一旁一直站着的那个女子忽的面色一变,看向顾子恒,顾子恒则是一手放在棋盒边,保持着要取棋子的姿势,却忽的一动不动。
江晗微内心也极为忐忑,这一棋生,一棋死。
片刻,顾子恒笑了。扔下手中撷这的棋子,抬头看着江晗微,嘴角带着笑意:“在下不才,这维谷之局,姑娘已破,姑娘,你赢了。”
江晗微默默舒了一口气,刚才,她凭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落下了那一子。赢了。
“维谷之局?”江晗微疑惑道。
“没错,我与姑娘下的这盘棋,叫维谷之局,是在下早年之时,与先祖下棋后胶着的一盘困局,先祖也未曾破解,方才,我有意将姑娘往这局中引,谁知,竟被姑娘给轻易破了。”
江晗微这才了然。
“是公子承让了。”江晗微拱手道,“只是不知道,我所求之物……”
顾子恒笑笑:“姑娘说说所求何物?”
“紫金石。”江晗微开口直道。
暗中,江晗微明显的感到周围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僵硬,旁边的女子更是怒目圆睁。
江晗微一见氛围僵硬,以为顾子恒是舍不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哪知顾子恒开口了:“烟云,去把那东西拿来吧。”
江晗微看到顾子恒这番模样,以为自己罪孽深重,一副对联,一盘棋就要了人家一块稀有的至宝。想着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那名叫烟云的女子已经将一个金制的盒子拿了过来,满面不悦的看着江晗微。
江晗微看看那盒子,又转过头来看着顾子恒道:“我一副对联,一盘棋就要了公子一块至宝,虽有约定在前,但我很是过意不去,如此,我给顾公子一个约定,他日,若是顾公子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只要不违背伦理道德,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小女子必定拒不推辞。”
顾子恒微微道:“紫金石在世人眼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于在下而言,却连路上用来铺路的石头都不如,姑娘不必如此愧疚,不过,姑娘有才,我们有缘,姑娘既然这么说,那么这个约定我便记下了。”
一旁的烟云将盒子交给了江晗微,江晗微双手接过。“顾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叨扰了。”
“不送,姑娘慢走。”顾子恒开口。
江晗微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去,将手腕上缠着的金丝解了下来,放到了顾子恒手里,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江晗微出了门,守在门外的灰衣男子朝她弯腰行礼,带着她下去。
又打量了周遭的环境一眼,他们只是小小见了一面,轻易就验证了她自己的猜想。
看来,一切确实如她所想,顾子恒并非坊间流传的那样简单,外人看来的皇恩浩荡,雨露泽被在他看来狗屁不如,更是束缚他的痛。
江晗微离开了,顾子恒还愣愣站在原地,蒙着眼睛的样子在暗中显得格外落寞,烟云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公子,你怎么了?”
顾子恒并未回答她,而是一手紧紧攥着江晗微留在他手中的金丝,另一手伸出缓缓抚上了自己被红纱掩着的眸,喃喃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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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福利,男主会稍稍露面!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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