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东谚引着众人离开马场,来到狩猎之地。集合的地方已经有二三十人等候着。
猎场四周彩旗飘扬,锣鼓喧天,每个人都领了号码牌,按个人喜好选择弩弓箭矢。大家都跃跃欲试,希冀拔得头筹。因为大皇子宣布猎获最多的前几位可得冬林野马一匹。
我不敢招摇地把刚得的两匹宝马带来,怕惹人眼红,随便选了匹腿健身稳的马。莫东谚骑着黑马在我一旁,两人并驾,衮王莫西予等数人位置略后。其他人马也按相应的身份安排在稍后的位置。
举目四望下,我观察好即刻要走的路线,力求最先进入林地。先到先得嘛。
周围喧闹不已,莫东谚忽然靠马过来,递过一把匕首和军中常用的烟幕弹给我,沉声道:“带着防身。”
我默不作声望着他,接受他的好意。他目光冰冷,望向前方的杂密的猎林。突然,他瞳孔收缩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种氛围,令人不安。此刻在林里千万小心。如有事,记得放出信号,外面不比宫里安全。在这里,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听他如此一说,我看向不远处似乎阴暗张开狰狞大口的树林,凝神思考。
现下时机尚未圆满,皇帝和夏泠然可能不会对我出手。至于那些一直对我虎视眈眈的刺客们,我已经见教多回,有一定还手能力。其他,应该不会出现多大问题。毕竟皇家猎场的安全措施得当,周围都是险隘之地,一有异常情况这里的守卫都能立刻发现。因此,这次狩猎很难出现差错。
出于感激,我缓缓笑道:“本宫会注意。谢谢大皇兄关心。”
此刻周围人多嘴杂,我不像刚才那样没大没小,说话仔细用上分寸。心里也生出警惕之意,莫东谚的警告并非无中生有,小心为妙。
莫东谚似乎关心则乱,叹息着,没有说话。
“咚咚咚——”
台上一人重重敲击牛皮大鼓,众人立刻两脚夹马飞奔,朝着林子里散开,只余下飞快扬起的烟尘。
怒吼声,嘶鸣声,锣鼓声,飞快的风刮过脸颊,震荡成为耳膜里的“卟卟”声。我驾马快奔,耳边闪过无数嘈杂的声响,脑袋里面如同出现金戈铁马的阵仗。
兴奋不已,一下子就甩开后面众人,我凭印象朝林中猎物最多的偏僻之处奔去,这里隐蔽,多有动物藏身栖息。
莫东谚紧跟在后。
打猎时,我不习惯让人离得如此之近。这么一来都不敢全力以赴。因此,我停下马对莫东谚说:“大哥,我自有分寸。你不必随于我后。”
似乎也察觉到我不耐烦,莫东谚跫住浓眉,然后回道:“也罢。你凡事小心。”
他一说完就驾开马朝另一边奔去,迅速消失在树林间。
感到他那句话带有隐忍的怒气,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似乎惹怒到他?
晃了晃头,抛开这样的想法,打猎要紧。我继续前进。
片刻,我扯住缰绳,“吁”的一声停住,眼尖地在地上林草间发现野鹿踩踏啃咬的痕迹,鼻子抽动几下,空气里有猎物的味道。
拉起弓,架好箭,夹住马肚慢步轻声向前走去。绕过几棵树,十步远的树叉间猛然出现一颗正低头咬食树叶的鹿头,模样灵巧。
我见状一笑,扯开弓“嗤”一声放开箭,带翎刻字的箭尾在空气中划开一道裂痕,细不可见。现在四下无人,我不掩饰身手,得意地展露一手。
虽说,身手不错是一回事,但打猎重要的是有准头和凌厉的视力。很不巧,当精铁制成的箭头犀利地插在枝叉上,离可怜的小鹿尚有一指远时,我发现这一点。
顾不上贪吃,我的猎物飞快地逃离,临了还撇下一眼。我顿时被它激出几分不满,气得牙痒痒,这混蛋东西居然敢笑话我。
这时,后面几骑赶上我,是莫西予和索罗,还有莫南洹那混小子。莫南洹发现这里猎物众多,欢呼了一声,朝我左侧跑去。莫西予向我打了声招呼,跟着与索罗朝其它方向奔开。
吸了口气,我夹紧马肚,跨下的马吃痛一叫,扬蹄就朝鹿逃走的方向跑去。死鹿,本殿下要活捉了你。
那鹿狡猾得很,四下狂奔,不时左右绕弯,丝毫不知自己是在激怒死神。我边追边骂。
奔驰了十来里,林间树木变得稀疏,野草密集起,怪石层层堆砌,四处间隙瞅不见半个人影,那头鹿,就在野草丛里。
我停住马,弯弓将射。突然,一阵暗光从一里外的草丛深处闪出,射向正迅速奔跑的小鹿身上。那头被我穷追不舍的鹿立马倒下,火红的鲜血哧溜朝空中喷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味。
我身下的马在这瞬间狂烈暴躁起来,不住嘶叫,声音于空旷里显得更刺耳。我眼皮一阵狂跳,心里一惊,用力控制住疯狂的马匹,右手从腿脚上抽出绑缚住的匕首,朝遍野望去。
头顶十几只黑鹰盘绕呼啸,强翼遮蔽了本该是水蓝蓝的天空。几朵乌云飘来,遮挡住光线,天地间突然暗淡无光,下起了灰蒙蒙的小雨。
我竖起耳朵聆听,静悄悄的荒草里突然出现细微的声响,如同崩紧的细绳猛然撕裂的声音。我左手捏紧缰绳,朝马后刺了一刀,马受惊撒腿就跑。我不顾一切地奔逃,右手紧紧地握住匕首。
头顶一瞬间如急风暴雨般呼啸着袭来许多劲弩,一轮接一轮地激射着。空气里有股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我手持匕首挣开近身的箭矢,箭头处淌着碧绿发黑的汁液,一看就知是沾身就染的剧毒。
马匹跃到一块黑压压的巨石后,突然大声悲鸣,四腿一软朝地面摔去。我慌忙跳离,贴着峭立冰冷的石壁,俯下身子。边旁,马已经断气,嘴角流着暗黑的唾沫,两眼睁如铜铃大小,马尾边赫然扎有一根锈着黑斑的弩箭。
我心里凉了半截,好阴冷的毒箭。我估摸的功夫还是没学到家,宁越那预知天命的能力我是没天分。这次,出手的会是谁?
天色慢慢暗起来,周围依旧平静,我不知在石阵里跑了多久,骤雨般的箭总算射完,我险险地躲过几根差点上身的毒箭,好不容易喘息着。力量慢慢从身体里消失。力量呵……本来体质就不适合长时间的躲闪和激战,这两天身体有所回复,但体能还是无法和普通人相比……哎,浪费无赦一番功夫啰。
我扔开长弓,留下背后的箭筒。小心翼翼闪开身子,我察看劲弩飞来之处的动静。
似乎由无形的力量控制,十来个黑影同时从草丛里飞出,手中皆握有一把精光锃亮的长剑。转瞬间,已经在我四周围拢成一圈。
今日躲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从背后握起箭筒里所有箭,如碎裂开的圆镜波痕一般朝黑衣人射去,箭速迅比急风。
趁他们回避那一瞬间,我拉开烟幕弹的铁环,朝空中一掷。黑暗的空中,忽然出现一阵如花簇般鲜艳夺目的烟幕,同时声响如雷,数十里之内皆可闻见。
我被这烟幕弹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礼花呢。纳闷的时候心里苦恼,祈祷着周围能有人迅速赶来。早知道就不和那头早死的鹿一般见识。害鹿终害己啊。
黑衣人中三名身手弱点的被长箭射飞,很快断气。其余十几名愣了一下,然后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眼角青筋凸起,目光兴奋,声音阴冷如蛇:“杀了他。”
黑衣人们迅速调整好状态回击,充满杀气朝我扑来。我手持匕首,脑门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冰凉无比。
哼,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这还不一样?!)我不屑地摇头,手脚同时迅速躲开从左肋上挑来的银剑。
用腰上的马鞭禁锢住两个黑衣人的剑,我扬开匕首,划开他们的喉咙。接着跃起身,袭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忽然,右背一痛,仿佛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洞穿骨架,暖热的液体流出。
我眼前一阵恍惚,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浸染开,低头一看,红色的鲜血从箭头流下湿透前襟。那黑衣人头头大笑,离我数十尺远。手里尚有数支我刚才射向他们的长箭。
“莫北辰,你死期不远。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那个黑衣人头头用怪异别扭的语言说道,每个字词都有些破碎,带有陌生。
我捂住右胸,点了几个穴道止住血,冷笑道:“我偏不死,看你怎么办。”
不过,身子却突地一顿。哎,失血过多,没了力气。
黑衣人头头挥手,三个黑衣人腾地起空然后面朝下用剑刺来,陡然间我不祥地以为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穿了好几个洞的靶子。
却在急如星火那一刻,耳边传来尖啸声,几根箭先把那三人射穿,血溅了我一脸。一个清淡的白影飞来,扶住我,急问道:“没事吧。”
这一刹那我真庆幸有人在我濒危之时赶来,尽管他是我狼狈之时不欲乐见的贺兰霁云。哎,我平时维护着的完美形象,崩溃了……
护住我,贺兰美人从倒下的黑衣人手中拾起长剑,然后身形如电地消失在我眼前,眨眼之间,离我们最近的四人相继倒下,身体僵硬,双眼发直,一副难以置信。
我撑起身子,接过贺兰霁云扔来的一把长剑,与他背倚对敌。
黑衣人头头见到贺兰霁云,眼睛一阴,用我不知道的语言与贺兰霁云对话,似是惊诧,又似惋惜。接着抬手挥剑,如闪电般掠过来,渐大的雨点纷纷被剑光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