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光,足够一个人好好地观察思考许多事情,也足够一个人好好地掌控好一些东西。
伸出手,莫北辰缓缓地抚上水清微的脸,细腻温热的触感是他三年来最渴望的东西。真的重生了,真的可以接触这个世界,不再是囚禁在意识空间里的思维,也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思索回忆。
想到这里,莫北辰不禁大笑起来,双手环住眼前这个三年来日日前来陪伴的人。对此刻的他来说,生人的气息是他最想触碰的。而温热的胸膛,明显与水清微总是淡而无味的平板表情相反。
莫北辰越笑越猖狂,双手也越抱越用力,甚至可以闻到那人身上环绕的淡淡竹香,熟悉的味道啊。
水清微在还未察觉之间,就被某个有些冰凉的物体紧紧裹抱住,胸腔上一颗圆圆的脑袋瓜子还不时蹭啊蹭的,就差没舒服地喵喵叫上几声。
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有些困难,那人的气力比以前大了不少,水清微哭笑不得地拨开胸前的脑袋,挣开那人的双手,声音里带着某种疲惫:“结束了……现在你可以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被挣开的那人抬起头,水清微可以感到莫北辰的眼里肯定会有一瞬间的郁悒,然后才是如春花复苏般的喜悦。
“的确。如今莫北辰一切宿缘已尽,我自由了。”
似乎有一缕灵光从他额中露出,淡淡地描摹出如焰如水般温暖宁静的青纹,最后又收归成眉心一粒天青色的菱形细纹,眼前那人的脸片刻在水清微面前清晰。
与十年前一般的自信,一般的眼神深睿,他的模样,随影即幻。那个矮小却坚强的孩子,眼前长身玉立目光萧然的青年。水清微刹时记忆模糊。
“是……这个模样吗?”水清微喃喃。
三年来借助“辰”不断冥想苦修的莫北辰皱眉想了一会儿,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忘记了吧……连我都忘了自己的模样。不过,应该相差无几。”
刚刚破棺而出的莫北辰在一瞬间里从池中照见了自己的模样,脑海里一直沉寂着消散着的前世记忆突然像风中摇曳的光芒一样丝缕可见。几分相像,确切说是气质相似,毕竟这世上没有同一模子刻出来的两个人。
水清微解开外褂,披在莫北辰身上,叹了口气,无语。
莫北辰闭了一下眼睛,突道:“他们过来了。”
话一说完,大石门喀吱喀吱开启,几个人提着炬火进来。小豆豆人未出现,声音先到:“师公,天上一颗星掉了,好大的声响。我们怕你在洞里有什么不测,所以过来找你和爹爹。”
微微一怔,与水清微相顾无言,莫北辰忽地笑了笑,声音里满是愉悦:“原来师傅你也不是很令人放心呵。”
炬火很快靠近,白光照亮了巨石后的两人,到来的数人片刻惊愕,话声冻结住。
圆池旁,不只站了水清微,还有一位简单披着长褂的青年,有些陌生但却很熟悉。
石室突然亮起的光,令他微眯住眼。他身姿挺秀,及膝乌发,眉心一枚天青色的瑰丽印记,面目苍白,素淡如莲。
所有人忍不住想惊呼——这个人,已经在水晶棺里沉睡般躺了三年,曾经的大越太子,如今的北斗宫少宫主,莫北辰。他终于清醒重生了。
既熟悉又陌生,小豆豆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爹爹”后便扑向莫北辰怀中,眼里不知不觉流出久未出现的泪:“爹爹,我好想你啊。”
莫北辰微笑着抱住个子同样拔高的小豆豆,低下头用下巴亲昵地磨儿子的头,轻声说道:“终于又抱到我的小豆豆,爹爹也很想你啊。”
小豆豆两眼泪花花地咕哝着:“以后爹爹就可以好好地陪我。爹爹答应过要陪我逛遍天下,再也不许赖着不做。”
“当然当然。”莫北辰挥开衣袖,用水清微的衣襟擦干小豆豆脸上的泪,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豆豆长大了,不许再向孩子一样随便哭,我的儿子是个小男子汉。”
小豆豆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带着还未停止的哭音回道:“还不是爹爹你三年来不声不响。再说你以前告诉过我,人一激动高兴就要哭,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莫北辰想了想,的确是有这回事。九年前刚认自闭的小豆豆做儿子,结果这孩子却天天躲藏在旮旯角落里抱紧双膝不吭半声,为了让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哭上几声也好,自己就在旁边劝慰这么一句话。想不到豆豆真的听进去,还一直记在心里。
莫北辰笑出声来,摸了摸豆豆的头,称道:“豆豆真乖。”
旁边几人看完这出半感人的亲情大戏,这才款身半跪,齐齐低首:“恭迎少宫主出关。”
合着话语的,是眼里看到的惊讶,眼前这个男子,淡定温雅,安静从容,一举一动却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就像朦胧中的一道光,令人捉不清摸不透。
“不必多礼。”
莫北辰淡笑,陪同小豆豆前来的是凝尘、淄尘和渺尘三人,不见无赦,于是问道:“无赦呢?”
“尊主派我们前来……”凝尘讷讷回道。
“我让无赦做好准备,星坠之时,便是你醒来之际。”水清微一旁淡淡说道。
“哦,我出去见他。”
转身离去,莫北辰许久不曾行走的脚步略略缓迟,但背影却隐约带着淡淡的柔光,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几双凝望的目光和默然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