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凤帝不得不承认,璇霄的话让他深深震动。
璇霄把朵朵分析得如此透彻,是他没想到的,璇霄对她的了解深刻到让他惭愧的地步。
“夭魅,你这次真的把她伤得太重了,如果她有以前的记忆,伤害还会倍增。她排斥以前的记忆,就像那只小白鼠一样,对危险和伤害有本能的直觉,她知道用情越深,伤得就越重。无论攸姬有没有真正活过来,你跟她的过往,你对她的情意,你对她的执着,于朵朵而言都是一种伤害。虽然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攸姬的错,怪只怪造化弄人,可你们之间的一切就是她害怕的电网。既然畏惧,不如退避,她怕疼,怕受伤,退出你和攸姬的世界,是她给你的成全,也是给自己的救赎。朵朵是个灵慧的孩子,她对你太过了解,她比谁都明白,你放不下攸姬,既是如此,想不起以前的事是她的幸运。”
璇霄看着他,目光深沉:“夭魅,真爱她,就不要逼她。朵朵现在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你再步步紧逼,她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凤帝轻轻一颤,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每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入灵魂,又冷又疼。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想不开,放不下,丢不掉,得不到,没有了朵朵,我还怎么活?难道是我欠攸姬太多,朵朵真是替她来找我收账的?她几句话就可以让我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璇霄,你教教我该怎么做,攸姬是我的债,不得不还;朵朵是我的命,命都没了,我还拿什么去还债?”
说这些话的时候,凤帝心里一阵绝望地绞痛。
璇霄看着他,轻轻地叹气:“如果我是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顺其自然是唯一的出路,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话是这样说,可我知道,你死也不会放开她。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那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璇霄,让我见见她,一面就好。”
凤帝用充满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我想跟她说句对不起,去晴海之前,我想她能原谅我,我不逼她,再也不逼她了。她喜欢谁,爱谁,我都不跟她发脾气,我向紫阳和玥琅道歉,放他们出来。”
璇霄默了片刻,面有难色:“朵朵精神有些恍惚,墨溪来看过之后,给她用完药就一直在睡,而且我不知道她……”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是意思凤帝已经懂了,他担心朵朵不愿意见到自己。
想想也是,将她伤得那么重,她怎么可能想见到如此面目可憎的罪魁祸首。
可是,还是想见她……
凤帝的眼睛有些红了,从虚鼎里取出女娲石交到璇霄手里:“现在的她自然是不想见到我,我想见见六年前的朵朵。你将女娲石炼化,渡入她体内,诅咒便可以压制。你给我一天时间,我想让她的记忆停在六年前。璇霄,让我见见她,见见六年前的朵朵,见过之后,我消除她这天的记忆,就一天,一天之后她又是那个爱你的朵朵。”
璇霄望着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矛盾和心痛:“夭魅,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你这是何苦?”
凤帝笑了笑,布满血丝的眼里隐有泪光:“老友,你就成全我这一次吧。”
璇霄握紧手里的女娲石,看到数万年的好友脸上尽是让人心酸的情殇,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点头道:“你先回去疗伤,我明天送她去天凤宫。你……最好克制一下,不要让她看出什么。夭魅,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一天,就一天。一天之后,我去接她回卿凰宫。”
凤帝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轻轻闭上眼睛:“一天就够了……”
凤帝回到天凤宫,顾不得身上的伤,满心喜悦地为明天做准备。
朵朵的房间被毁了,他要在明天之前,把天凤宫的一切恢复到六年前的模样。
卿凰宫。
璇霄送走凤帝后,嘱咐霍倪他们不可将朵朵的事泄露半句,就是他们自家老大也不可以说。
在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叮嘱下,卿凰宫小分队知晓其中利害,老大们都在晴海打仗,这时候让他们分心,委实不妥,于是大家都做出保证,绝不泄露半句。
这帮看似不靠谱的家伙,关键时刻如此懂事,璇霄大人颇为欣慰。
去到朵朵房间,她正睡得人事不知。
璇霄用星河九诀将女娲石炼化,渡入她体内,之后又渡了一些真气给她。
做完这一切,朵朵依然没有醒,但脸色却是好了许多。
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已全部抹去,被子下光溜溜的身体,像一堆白色的雪。
窗子没有关严,有冷风夹着细细的雨丝吹进来,璇霄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朵朵,外面更深露重,风雨凄迷,我能不能为你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师傅,你不要走。”梦中的朵朵抱着一个枕头,慢慢蜷缩,颤抖。
璇霄脱掉衣服,躺进微凉的锦被里,从身后抱紧她小小的身体,只有温暖,没有欲念。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天长地久,对吗?
朵朵丢开枕头翻过身,人没醒,本能的寻着温暖而去,微凉的鼻尖贴在璇霄的胸口上,有燥热的感觉。
璇霄看着她熟睡的脸,尖尖的下巴,粉嫩嫩的唇,微翘的睫毛黑如鸦羽,合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在晕黄灯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弯下弦月。
她像一缕晨曦,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世界,从此他辗转反侧,愁肠百转,脱胎换骨。
这条道路走得有多辛苦,他独自领受,可他甘之如饴,不是吗?
璇霄释怀地笑笑,怀里的人睡得香甜,他温柔耳语,目光柔和,声音悲切:“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藏起来,就像夭魅那样,不让任何男人靠近你。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知道,那样会永远失去你。有了夭魅这个前车之鉴,我想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朵朵,去见见他吧,不然我怕他会死掉……如果他死了,你也会难过得活不下去,碧落黄泉你也会追上去,不是么?”
朵朵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而璇霄便陪了她一天一夜。
不知不觉间,到了与凤帝约定的时间,他凝眸看着怀里睡得不知醒的小女人,亲亲她的额头:“真的很不甘心就这样把你送过去,因为六年前的你,一点也不爱我。朵朵,朵朵,你要快点回来,如果你像忘记夭魅那样把我也给忘了,我会疯的,会疯得比夭魅更厉害。”
天凤宫。
凤帝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朵朵,眼里满是惶然不安,输入了她六年前的记忆,又暂时封印了她现在的记忆。
可他还是害怕,突然对自己的法术失去了信心,怕她一睁眼看见他会吓得瑟瑟发抖。
朵朵终于醒了,却忘记了时间的流转,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床头的凤帝,爬起来亲吻他的嘴唇,懒洋洋地说:“早安。”
凤帝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刻,一个晴空如洗的清晨,她对他说早安,天荒地老的感觉让人着迷而眷恋。
“亲亲。”某朵睡眼惺忪地指指自己的嘴唇,示意轮到他了:“早安吻。”
凤帝颤抖着嘴唇,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他悲绝伤痛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昨天……”
他想确定一下,朵朵的记忆停在六年前的那一天。
某朵眼明手快地将手指放到了他的唇上,先下嘴为强:“去怀乱楼的事,我已经道过歉了,春宫图也上缴了,你罚也罚了,别再企图跟我翻旧账!”
凤帝没说话,只是移开了她的手,走到窗边,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那件事就算了,可我还有另一笔账跟你算。你说不要我,永远也不会爱我,你居然说这种话……夭朵朵,不原谅你,这次绝不原谅你。”
啊?
某朵莫名其妙地愣了半天,爬下床走到凤帝身后,将他的身体掰过来,在他眼前挥舞着小手:“醒醒,醒醒,你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诬蔑也有点根据好不好?”
某朵认为凤帝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一定是在梦游,可是,没理由啊,天都亮了,梦游也不会是这时候吧?
难道,去怀乱楼的事把他刺激得神志不清了?
凤帝默然看着她,大有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之感,百感交集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他这反应,某朵疑惑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疼吧,醒了吗?”
凤帝蹙了蹙眉,有些颤抖地挪开她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昨晚发梦的时候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说,我该不该跟你算账?”
某朵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就算我说了这种梦话,那也是当不得真的。肯定是你在梦里欺负我了,跟你吵架,说说气话而已。”
嗯……昨晚发什么梦?跟帅帅吵得很厉害?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算了算了,哄好他再说,这男人狭隘起来,心眼比她还小,指不定得别扭到什么时候。
凤帝搂上她的腰,有些贪婪地吻着她的唇瓣,可又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缠绵悱恻。
“帅帅。”某朵在他唇边低声呢喃:“我爱你,很多很多爱……”
她敢发誓,她看到某帅的眼眶红了,湿了。
某朵没来由地开始自责,心里暗道:以后得好好管管这张嘴,因为梦话被他记恨,委实不值得。
“帅帅,你这是怎么了?都说那是梦里的气话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吵架嘛,口不择言很正常,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该死的风音偏偏此时在外面敲门,请凤帝临朝。
某帅趁机扭过头,再转过来就是一副坚毅的表情了:“我……去上朝。今天你不准离开房间,一步都不可以,国子监我去给你请假。你要敢偷偷跑出去,我……我也不要你了。”
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某朵又好气又好笑,但为了安抚他,还是很听话地顺了他的意:“不用去国子监,我求之不得。放心,本公主保证不偷跑。”
走到床边,打了个哈欠,“你去上朝吧,我再睡会儿。”
某帅本来已经转身,临到门口却又回头,某朵躺在床上,笑眯眯地对他挥挥小手:“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说完,还做了充满暗示的飞吻,满意地看着某帅带着一丝红晕离开房间。
某帅一离开,某朵抱着他的枕头邪笑。
帅帅脸红红的样子,娇羞又妩媚……回来就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