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看,私塾中的一切尽收眼底。然而,到了山下。眼前的私塾被一道巨大的门户阻隔,顶端的往匾额上上书“西山私塾”四个古朴的大字。尽管还没有学过这个世界的文字,但从其形状判断,勉强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看着这一撇一近捺繁复杂乱的笔画,张满意忽然生出一种望而却步的思绪,好怀念简体字。只是,老爹已经去叩门了。再说,都千里迢迢的到了山门口。再说回去的话,也就不太合适了。
笃笃笃!
三声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紧才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呀?”声音嘶哑若夜枭,让人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话音才落,门缝里伸出一张布满皱褶的老脸,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文,一条条如干枯的老树皮般,软软的搭在那种形似骷髅的瘦脸上,眼窝深陷,却亮而动人。
那双深遂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被他扫一眼,好似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
不知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张满意恍惚间看到开门老者,深陷的眼窝中,一抹摄人的精光一闪而逝。如流星般飞快的隐入其中,下一瞬那双眼睛重新变得混实。
老者看了眼张近陵,朝他点点头,俩人似乎之前见过面。也不关门,径直往内通报去了。虽然门没关,张满意却不敢进去,他总觉得那老头的眼神充满诡异,就好似武侠电影中某个隐臧中此的高手,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潜伏在此。等待敌人出现,便给你致命一击。
不多时,一个身着文士袖袍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此人面目慈善,仙风道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和蔼之气。使人一见便想亲近。这人已经年俞古稀,头发胡子早已发白,站在门口与张近陵一番寒喧,望向张满意笑道:“这位郎君想必是令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老者单手捋着尺许长的花白胡须,一脸欢欣喜悦的模样。
“正是犬子!”张近陵朝老者躬身一礼,恭敬道。
也不知老爹他一个山野村夫,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斯文起来倒也有模有样,只是穿着一身猎户装的老爹,这般说话小心亦亦扭扭捏捏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好生滑稽。想笑,却又不敢,于是生生忍住,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此处风大,我们进屋聊!”老者看着张满意,小脸红朴朴的,还以为被凉风吹得冻着了。于是体贴的讲父子俩入内,走到一间房舍,张近陵叫儿子在外等着,自己却和老者走进里屋,关着门不知在聊些什么。隐隐听到老爹说到自己如何如何聪慧,还有束侑事谊之类的。听到老爹在外人面前夸自己,张满意老脸一红,悻悻的离开了门口,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因为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像在商量什么隐秘的事情般。
无聊之下,隐隐听见教舍内,传来一首既熟悉又陌生的诗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走近临近的一间教舍,趴在窗前,便看到一群穿着古装的小屁孩,双手把持着一把线装本的古书,一边摇头晃脑的念着这首千古以来最为有名的诗词。看着这群人中,有些家伙,可能连小雀雀上毛都没长,就在这里学大人念情诗,张满意终于忍不住笑喷了。
卟哧一声大笑,惊动了坐在讲台上闭目养神的先生,这人生就一张长长的马脸,第一眼瞧上去,便难生亲近之感。这人斜眼一瞧,便看到一个十来岁穿着粗野的小孩,趴在窗前哈哈大笑,不由微微戚了戚眉,似乎有些生气被人打断了美梦。
爽朗的笑声,同时也惊动了临窗的学童。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本,对他怒目而视,只是平日里良好的教养,并没有出口成脏,只是那样平静的瞪着,仿佛要用锐利的眼神,将这个前来挠乱他们平静学习的不速之客的身上戳出无数个血洞。年纪小一点的稚童,则眨吧着黑亮亮的眼球,好奇的打量着,似乎很想知道,外面这个大哥哥,何事笑得这么欢畅。
教舍内离窗户较远的座位,更有那比较调皮的玩童,顺手操起一个物什,看也不看,唰的一下,就朝窗边扔去。那物什带着一道破空声,穿过窗棱的空隙,拍的一声砸到外面狂笑的小子额角。立时,白净的额角上,印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张满意笑得肆意,笑得张狂,没想到乐极生悲。从天外飞来一枚暗器,没等他看清楚是什么物什,便觉额头上猛然一痛,然后那不明物体砸到他以后,从额角上弹起,乒乒乓乓的落地,咕噜噜的朝远处的地面滚去。
定睛一瞧,远处的地面上,一个手腕粗的竹筒赫然躺在那里,由于惯性的原因,还在左右摇摆。竹筒的一边还有一个尖尖的凸起,好在砸到他额角的方向是竹筒底部,这要是那头尖尖的部位,那么可想而知,他必将血溅五步。
看到凶器后的瞬间,张满意怒了。猛然间回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如探照灯一般,在教舍内众多学子身上扫过。很快,就将目标锁定了一名靠墙的高个子,那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家伙,身形修长,长得尖嘴猴腮,看到张满意投注过来的目光,一脸挑衅。之所以认定是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教舍内的书桌边,每人都挂有一个竹筒。刚开始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直到看见有人取过,往嘴里倒着什么时,才清楚那就是现在所有的水壶。
而正好,那名向他挑衅的高个子,左边空空如也,加上这货对上自己,一脸的不怀好意,由此可以断定,那暗算他的人,必定是此子无疑。
张满意盯着那人看了好久,充血的眸子才渐渐转为清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还不曾入学,等正式就学后,看我不玩死你。在心中暗暗发誓后,果然狂燥的心情,立时平复了很多。
“先生,那么犬子就拜托了。”正好,此时听到老爹的声音。回过头来,便看到老爹,在向那位刚刚迎着他们进来的那位老者行礼作揖。
“还愣着干啥,快过来拜见先生。”张近陵见张满意发呆,赶紧训斥。
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老爹留点面子的,于是快步上前,神情恭敬的朝那位老者一礼。
“先生好!”他并没有行跪礼,而是双手抱拳,腰身弯下九十度,停留那几两三秒之后,才直起身来。
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摸着及胸的花白胡须,高深莫测的笑笑,算是回礼。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赶紧跪下。”张近陵看儿子近乎溥衍的态度,立时怒从心起,转头喝斥起来。倒不是他对儿子有多么严厉,而是听说这读书人家的规矩大,而且这些读书之辈都是笑里臧刀,怕儿子不通世事,哪里得罪了人家都不知道。先不说人家暗地里使绊子,就是到时候磨洋工,出工不出力。岂不是枉费这一番苦心。好歹也交了上千文的束侑,不求封候拜相,起码也得学出个模样来。
张满意一脸无辜,拜拜父母倒也不那么抗拒。可要是陌生人,那就太不平衡了。做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最痛恨的就是古代那些破规矩,见到官大的人动不动就要跪拜,这也是他不太愿意做官的原因之一。此刻听到一向对自己宠溺的老爹,为这个事情对他也开始训斥起来。不由感到很是沮丧,看来这跪礼,在古代还真是根深蒂固。
之前还说要强大自身,在这惶惶异世安身立命呢。难道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节操,就放弃自己定下的目标?任何事情在生存面前,似乎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看着老爹疾言厉色的模样,张满意屈服了,刚准备屈膝下拜,便听到老者的声音响起。
“无妨,老朽并不再意那些繁文辱节。”
心里刚刚还对这老头颇有微词,听到他给自己解围,立马对他好感上升了不少。是自己以小人知心夺君子之腹了,看来到甘愿在这荒野之中教学育人的,都是些才德高洁之辈。
“多谢先生宽宏大量,山野之人粗野惯了,让先生见笑了。”张近陵见老者如此,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小肚鸡肠的,这么一想,心中为自己生出的些许龌龊感到有些惭愧。
“你可是叫张满意?”对于张近陵的话,老者不置可否,面上始终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对于之前小小的不愉快,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目光越过张父,投注在张满意的脸上。
“嗯,是的!”张满意不知其意,肯定的点点头。
“希望你接下来的学业,也能够让我满意。”说完,捻须一笑,大步远去。
“钟伯,带他去寝舍。”说罢,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廊柱之间。
“神马情况这是?”父子俩面面相觑。
“请随我来!”背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吓了父子俩一跳,这人走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转过身,才看到一名腰背佝偻的老人,一双混浊的老眼无神的镶嵌在眼框里,乍一看有些吓人。
“你是……”张父不明所以,出声问道。
“鄙人钟伯,舔为西山私塾舍监。”此人话不多,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后,便面无表情的在前头引路。
张满意突然觉得这处私塾处处透着诡异,先有门房前那位隐似绝世高手的守门人,现在又遇到这位驼背舍监……缩缩脖子,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朝老爹的身边靠近了些,这才觉得有了些许安全感。
抛掉脑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混乱思绪,看老爹并没有什么其他物别的反应,于是老老实实的随这位驼背的怪老头,向前行去。穿越重重回廊,七扭八拐之后,来取了一排房舍前,钟伯推开房门,里面的摆设一览无余。左右两边是一条大通铺,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走道。铺面很大,很宽,能同时容纳数十人同寝。靠墙的位置有一个空位,其他铺面的床头,都码放着一床叠得整齐的被子。
“3号床是你的席位,先休息一下,稍后我会送来被褥床垫。”站在门边的钟伯面无表情,公式化的讼读着,他从身上摸也一张马掌大的木牌,递给张满意,道:“这是你的号牌,以后在这里就凭此牌吃饭,望你好生保管,莫要遗失。晚饭时自有人前来,带你去食堂就餐。”说完,似幽灵般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