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赣第一个冲出来,檀香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如同护法金刚一般,将方璇护住。方璇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什么异常,她们会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受难。
“哼!”檀香不服气地哼哼一声,她性子越是心虚越要虚张声势,这会儿雄赳赳气昂昂往前一步,抬头挺胸地岔开了双手双腿。
秦赣是自幼习武的,若非没有几分本事,也不会做了方璇身边的侍卫首领。
他身材高大挺拔,长相端肃正派,又有十分健壮这一项,纤细稚嫩的檀香搁他面前,瞬时气势就弱下去,倒显出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来,哪里还有半分自以为是的张狂?
“什么人?”秦赣自是不会和檀香计较,一心忠于职守,盯着伏趴在地上的人喝问道。
那人衣着破烂脏污,身量瞧着倒还尚可,只是着实有些瘦弱的过分了,偶或露出来的肤色,虽沾染了脏污,却也能看出原本的苍白羸弱。
“大概就是个乞子吧!姑娘,时辰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才好!”乐水与蒋婓二人都站在方璇后面,见他半晌没有动静,这才看了两眼,小声劝道。
蒋婓也正有此意,今日承受襄王美意,合该去道谢才是。
她看了看蒋横,“哥哥,表姐约莫是吓着了?”
“水……水……”
蒋横正要说话,那人忽地喃喃说了什么,他离的远并未听清楚,檀香却看了一眼方璇。
方璇点点头,“去拿碗水来。”
恰好绸缎庄的掌柜怕搁店门前出了什么事砸招牌,也在后面探头探脑地看,他们每日迎来送往,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自然看出来方璇是其中身份最尊贵的,闻言连声吩咐小伙计,端了碗水过来。
小伙计是个会看眼色的,顺带还从厨房搂了个白面馒头,掰了一大半揣怀里,另一小半递过来,“贵人,这是我晌午剩的,瞧他这样是饿得狠了。”
檀香接过去,往秦赣怀里一塞,瞪着眼,“交给你了哦秦大侍卫。”
“走罢!”方璇拍拍她洋洋得意的小脑袋瓜,“你就欺负人家老实吧!”当先朝前走去,其余人自然也都跟了上来,青云缀在最后,看了看方璇雅致端庄的背影,好似全然不在意身后之事,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蒋横来关怀了两句,方璇笑着说声“没事”,众人便回到了行船之上。
此时金乌西沉,宽阔的河面上洒落下一片璀璨金光,一时波光粼粼宛如金丝彩绣,耀眼夺目,远处青山隐呈,碧树盈目,令人心神俱往。
一行人看的呆了,站在甲板之上,天地万物锦绣心机此刻俱都消散了去,只剩下这一幕难得闻见的场景,久不能言。
“本王听说,端宁郡主极慧极敏,自幼由庆王教导长大,常常伴随庆王去各地游玩,理应多见大山大川,缘何会这般惊讶?”
方璇并未靠近众人,而是独自站在船尾处,望之正觉心旷神怡暗中称叹,耳旁忽地有人说话。
是顾谌,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她身侧,背着双手,目视前方一片浩荡的美景,玩味道。
顾谌身材挺拔俊朗不凡,即便方璇在同龄人中身量已算高挑,也不过只到他胸前罢了,此时从后看去,她半边身子都被顾谌遮挡,倒好似倚守他身前一般。
潾潾金光落在她蛋青色的锦绶藕丝缎裙之上,晕出一片光泽来,其上霞彩千色云烟散花,青丝随河风软拂白玉容颜,直好似明珠生晕,美玉盼兮,清丽不俗,真如九天仙子下凡尘。
她稍稍往左移了半步,纤手带过青丝拢在几将透明的耳后,珠饰娇媚环佩叮当,缥缈间似天上乐曲,只一瞬便没了影踪,却长久地荡在人五脏六腑间不肯远去。
“哦?许是王爷听岔了吧。”
方璇弯腰行礼,面上是沉静温娴的模样,微微笑着,“不过随着父亲离了几次陵南,目光短浅,当不得王爷如此谬赞。”
顾谌自是察觉到她动作,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身前的女子,眸间仿似覆霜古井,幽深寂冷,微微低了身子,便好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端宁莫不是在拿本王开心?本王幼即习武,耳力素来很好。”
“端宁知错。”方璇又行一礼,正色道:“是端宁造次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顾谌胸中一闷,瞧她这模样无端就有些来气,轻轻哼了一声,转身长腿一迈便走了。
真真是来也无踪去也无迹,是个肆意王爷没跑了。
“恭送王爷。”方璇转过身子,继续赏着河面风光,唇角微扬,片刻又复了原本神色。
甲板上,顾谌一来便注意到的蒋婓默默收回了迎上去的步子,眼看顾谌一个眼风也没给她,便回了船舱之中。
蒋斐长久地注视着方璇那飘逸纤长的身影,面容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指甲却掐进掌肉中,是钻心的疼。
“姑娘,外头风大,回吧?”乐水在旁边劝了一句。
“好。”她柔柔一笑,朝一直沉迷景色不曾回神的蒋横走去,“哥哥在安庆府读书三载,难道竟不曾到过此地?倒也和咱们女子一般,大惊小怪了。”
话里有些埋怨的语气,蒋横自是不知她生了哪门子气,只当和平常一样打趣他罢了,笑着道:“妹妹莫要取笑我了,书院规矩繁多,夫子山长又十分严厉,平常是不许出书院的,即便是休沐的日子,我也要用功读书才行,何况此地……”
他话说了一半咽回去,更惹了蒋婓好奇,“何况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蒋横却不说了,连连摆手,目光落在船尾莹莹孑立的方璇身上,一刹那,只觉眼中心头都是皓露铅华,竟连满河风华都比了过去,不由痴迷,喃喃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注1】”
蒋婓神色忽地一变,冷声道:“哥哥不说便罢了。”
转身就走了。
乐水连忙跟上去,独留下蒋横一人,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就惹了她不高兴,心中暗道,“这处乃是花船柳岸,听闻夜夜笙歌,最是靡靡不堪之处,难道还要我说出来污了妹妹的耳朵不成”?
思及此,眼看天色将黑,岸边已有不少烛火彩灯挂起,连忙去了方璇身边,温声道:“表妹,夜里寒凉,莫要着了风寒,还是早些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