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在苏玉的注视下垂着头将伤口包扎好,动作仔细缓慢到就连苏玉原本如鼓的心跳都已渐渐平复,这才抬起头来,神情认真道:“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苏玉闻言一怔。
“我知道你心中想听我说什么。”秦砚望着苏玉,目光一片柔和,“你想听我说我们只是医者和伤员的关系,或是方才你口中的那个点头之交,这样你便可将这几日的种种甚至是以前的回忆全部埋在心里,当它们已然过去了。”
苏玉张了张口,却发现秦砚所说的话每句都正中她的心口,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可是我不能也不会这么说。”秦砚低声道,“你我之间我欠你良多,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否认。即便你我已然和离,那些欠你的我却一直都没来得及偿还与你。”说到这里,秦砚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虽然我知道无论如何偿还,都弥补不了我犯下的错误。”
“没错。”苏玉深吸一口气道,“当初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送苏贵妃进宫,这一点我不会原谅你,你也永远都还不起。”
“我明白。”秦砚眸光淡了淡,垂下头将用过的器具重新收回石椎木医箱中,再抬起头时面上的表情已与平时无异,笑意温和道,“我从没期待过你的原谅,也并不是因为想祈求你的原谅才如此对你。你我之间相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就如同你会拼着受伤的危险从苏逍的剑下救我一般,我也会尽我一切所能照料你的伤势直到康复。”
苏玉眸光微闪:“竟然连我都被你拿出来当说服我的例子,我果然是说不过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秦砚闭了闭眸,喟叹道,“只看你信是不信了。”
苏玉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回答,反而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依然坐在桌边的秦砚道:“既然我已经得到了你的答案,那便就这样罢。今日在这里留了太久,校场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怕是没有时间招待秦大人了。”
“苏二小姐请便。”秦砚站起行了一个别礼,却在苏玉走到帐门口的时候又唤住了她,“依你伤口的情形,药必定是要每日换的,我虽会定时差人把新配的药捎给你,但也需要亲自查看你的伤势以便对症下药。不如这样,五日之后,我们在那日萧三公子提到的那家小酒坊中会面,你看如何?”
苏玉脚步顿了顿,背对着秦砚应了一声“好”之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军帐。
其实苏玉并未对秦砚说假话,前一天晚上苏老将军回府说要将苏家军重新整合,让苏玉来校场探探方法,是以今日苏玉确实忙了个焦头烂额。待她回到苏府睡了一夜的囫囵觉之后,第二日起来浑身酸疼,竟觉得比前一晚睡前还要累。
洗漱完毕迈入正厅,便看到苏逍依然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等在那里,见到苏玉来了,嘴角咧开一抹没心没肺笑意,打趣道:“今日倒是没让我多等。”
苏玉苦了苦脸,摊在苏逍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你倒好,被罚了禁闭之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偷懒不去校场,害得我替你巡了整整七日的校场。下次应该和父亲说说,若是你再犯了错,就罚我禁闭,你替我干活。”
“嘿……”苏逍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这主意倒是不错,记得也给父亲说,你要顺道替我把跪祠堂和禁言的罚领了。唔,不用你替我跪祠堂,祠堂我自己跪,你替我禁言就成,那不小心说一句话就得被饿一顿的苦哟,幺妹你是不知道……”
苏玉撇撇嘴用眼睛斜睨他:“犯了错挨罚你还有理了。”
“能没理么?”苏逍耸耸肩,骄傲道,“也不看看是为谁……”
苏玉嫌弃地看着自家大哥那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想借力从椅子上起身。
“哎哎,我的小祖宗,衣服都被你扯乱了。”苏逍一面躲着,一面伸出一只手将苏玉拉起来,“看你今儿个都懒成什么样子了。”
苏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声叹气道:“就是懒呐……”话毕,也顺便将苏逍被自己扯歪的半边领子也拉回去,“要不我也去提剑砍砍那个秦砚,让父亲也罚我关禁闭,这样还可以休息几日。”
“嘿——”苏逍扯着苏玉的手边往苏府大门口走边嗤笑道,“你是因为想被关禁闭才去砍秦砚,还是因为想去砍秦砚,才不怕被关禁闭?”
苏玉竟然还认真想了想,歪头道:“都有罢……”
“成成,都有都有。”苏逍一把把苏玉塞进马车中,吩咐车夫行稳一些,跟着钻进了车厢。
“行稳一些?”苏玉诧异道,“你怎的了?”
“你不是累得慌么?”苏逍没好气道,“行稳一些你若是在车厢中睡着了,不会撞到头。”
苏玉闻言怔了怔,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想到上次在马车中枕着秦砚的肩膀打瞌睡,心里闷闷的,吞吞吐吐道:“我不睡……”
“你不睡我睡。”苏逍抱胸坐稳,眼却滴溜溜睁着。
苏玉看着苏逍一副别扭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解释道:“我昨日睡得还行,现下不困。”
苏逍“嗯”了一声,又听苏玉道:“昨日我跟你说的整合苏家军方法一事,你和父亲说了么?”
“说倒是说了。”提到苏老将军苏世清,苏逍还是不由自主抖了抖,显然还没忘他对自己的禁言令,“不过下次这种事情你自己找父亲就是了,总扯着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看你闲得生蘑菇了给你找点事做么?”
“找事做?”苏逍挑挑眉,“你怕父亲就是怕父亲,嘴上说的倒是好听。要我说父亲从小到大最宠的就是你和阿珺这两个女儿,你提出的方案不管多烂他都不会罚你。更何况其实我也觉得那法子可行,就是费点事而已。没想到你成日里看着二了点,治军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苏玉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听到苏逍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心情一放松,一股因为没休息好的倦意便立时袭来,苏玉揉了揉眼,对着苏逍撒娇道:“困了……”
苏逍被苏玉娇软的声音吓得一抖,险些一头撞到车厢上,坐直了身体便吼了回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跟我说话阴森森的很吓人的好不好!”
苏玉撇撇嘴,伸手扯过苏逍将他拉坐到自己身边,将头当机立断枕在他腿上,打算趁机小憩一会。
苏逍对苏玉时不时的耍赖十分无奈,却也由着她去了。
苏玉闭目养神,似梦似醒朦胧间觉得马车车厢一震,因为头枕的着苏逍的腿,那感觉分外明显,刚想要直起身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就听到苏逍掀开马车窗帘似是在和什么人低声对话。
“他来做什么?”这一句是苏逍的声音。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苏玉听不清,又听苏逍道:“知道了,我们这就下去。”
随后苏玉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边传来苏逍话语,带着淡淡调笑的口吻:“幺妹,醒了醒了,再不醒这幅懒样该被人瞧去了。”
苏玉这才直起身坐起,扶着腰“哎呀”了一声,轻轻锤了苏逍腿一下,嗔道:“好端端地腿这么硬,活该被父亲罚不能吃饭,也不知每日吃这么多东西都长哪里去了。”
苏逍也跟着“哎呦”了一声:“轻些呀我的小祖宗,我腿可麻着呐。”
揉了揉腿,苏逍哭笑不得道:“我这是肌肉,可不像你要啥没啥的,该被父亲罚的是你罢?”
苏玉“哼哼”了两声,伸了个懒腰,随后伸出两只手在在苏逍腿上轻柔按摩,问道:“方才是怎的了?”
苏逍口中夸奖苏玉了一句“还是幺妹好”,随后回答道:“还能怎么了。”向着窗外努努嘴,“我们已经到校场了,刚车夫对我说有人在校场门外守着说要见你。”
“见我?”苏玉一时没反应过来,“秦砚不是说今日要去萧山军营么,怎么还跑这里来了?”
苏逍比苏玉更诧异:“我说的是有人,什么时候说是秦砚了?这俩字差别也忒大了些吧。”
苏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乌龙,脸红了红,问道:“不是秦砚,那又是谁?”
“萧三。”苏逍慢吞吞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有个人亲自来咱家提亲,还在父亲面前称秦砚是‘小白脸儿’?就是那人,也不知道他看上了你哪点,竟然两次提亲被父亲拒了还会跑到校场来找你,真是个疯子。”
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