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周站在祭台上,两个小娃娃哇哇大哭,他也认出这是隔壁人户家的两个孙儿孙女,不由走上前责问宁碎玉:“宁阁主,祭典向来都是由巫师来主持,你既不请巫师来,却抓来我们村落的两个小娃娃,又是为什么缘故?”
宁碎玉眼看祭台下的南疆百姓声音越发高涨,脸上微露得意神情:“大首领,我既然要祭拜神灵,自然需要祭品,这两个小娃娃就是我打算献给神灵的祭品。”
蒙周厉声道:“宁碎玉,祭典向来都以新鲜宰杀的牲畜作为祭品,你居然敢用活人?”
宁碎玉道:“寻常牲畜都是蠢物,神灵又岂会真的喜欢,倒不如这些小娃娃灵性的鲜血,神灵得知我们的诚意,才会真的赐福于南疆百姓。”她不顾蒙周的反对,向大鼎两旁的圣月阁弟子抬手示意,两名弟子顿时从腰间抽出两把长刀来,便要去割开小娃娃的喉咙。
蒙周急忙扑上前去阻拦,然而他虽然体魄健壮,武功却远远不及心狠手辣的圣月阁弟子,旁边顿时奔出来两名弟子拦在蒙周前面,不让他通行。
站在一旁的五名族长见宁碎玉居然敢当众对大首领无礼,顿时面面相觑,夸陇族的族长夸陇嘉最先表明立场,指向宁碎玉大声道:“宁碎玉,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是我们族人就是知道是你们圣月阁的人将我的阿爹给杀死,就是因为他不肯听你的话归顺你,今天你要是敢对大首领不利,我们夸陇族从此就与你为敌,势不两立!”
夸陇嘉如此有骨气,不畏惧宁碎玉的威势,然而其余四族却沉默着没有发话,他们的神情都很纠结,虽然明知道宁碎玉对大首领无礼,然而他们要么是惧怕宁碎玉的威慑,要么想要从宁碎玉那里获得好处,因此居然都不肯为蒙周说话。
宁碎玉一眼就明白眼下的情势,虽然蒙周在六族中素有威望,然而现在已经有四族不再支持他,至于夸陇族不过是势力最为弱小的一支,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因此她便肆无忌惮地对着两个刽子手点头示意。
两个手握长刀的圣月阁弟子当即刀刃一抹,顿时滚烫烫的热血便从两个小娃娃的脖颈间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流进大鼎之中。
小娃娃顿时挣扎两下,慢慢闭上眼睛,没了生息,而祭台之下原本正狂热高呼的南疆百姓亲眼看见宁碎玉居然让弟子当场杀掉两个活生生的小娃娃,转瞬间顿时安静下来,数千双眼睛齐刷刷盯在宁碎玉的身上,他们在祭典上见过宰猪宰牛,却从来没见过用活人当祭品,不少人心中都打起寒颤。
直到人群都安静下来,顾思悔一行人才勉强挤到祭台的玉阶下面,便要朝祭台上面冲过去,然而却被莫藏鞘拦住,莫藏鞘低声道:“不可莽撞。”
顾思悔急声道:“大伯父,他们居然用活人当祭品,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莫藏鞘却摇头道:“孩子已经被他们杀死,就算你们冲上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被圣月阁的人攻击,而且蒙周还在他们手里,我们要伺机把他救出来,绝不可硬拼。”他把刚才祭台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没想到宁碎玉居然会以活人当祭品,等到他反应过来,小娃娃的性命已经丢掉,来不及解救,而且他反观南疆六族对此事的态度,只有蒙周跟夸陇族的首领极力反对,而其余四族居然漠视不管,可见他们已经决意要与宁碎玉同流合污,敌方势众,若是发生冲突,就自己带来的人手,再加上蒙周村落与夸陇族的人,恐怕真不好对付。
其实这个时候宁碎玉的心神也有些慌乱,面对突然沉寂下来的南疆百姓,她也知道他们向来很团结,而且从来没有见过在祭台上杀掉活人,若是他们就此认定自己在肆意屠杀无辜,必定不会再听从自己的号令,因此她急忙高声道:“在场的众人请听我说,神灵曾降下明示一定要用活人的鲜血才能够换来我们用来活命的水源,所以我才用活人作为祭品。”她又忙朝身旁的四个族长眼神示意,四名族长忙走上前去站在宁碎玉的身边,向各自的族人示意宁碎玉的话并不假。
夸陇嘉却没有这样做,他指着宁碎玉破口大骂:“宁碎玉,我们夸陇族最近连月失踪的几个小孩子,是不是也被你捉去宰杀当作祭品?”宁碎玉神色一凝,有些懊恼地朝夸陇嘉看过去,没想到夸陇嘉的头脑还颇灵活,居然猜测到圣月阁的所作所为,当下便轻轻拍手,旁边便又奔出两名弟子把夸陇嘉反手制住,祭台下面的夸陇族人顿时骚动起来,而且许多人听见夸陇嘉的大声质疑,宁碎玉却没有反驳,也许圣月阁真的暗中从南疆部族中偷取小孩当作祭品,因此脸上都露出狐疑的神情,就算四个族长都站在宁碎玉的身边,也有些稳不住底下的百姓。
宁碎玉正有些暗暗焦急,忽然只听见身后的神殿传来轻微的轰隆隆的声响,声音虽然不大,然而整座祭台连同南疆百姓的脚下地面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顾思悔顿时联想到当初在上清门中因为蛟龙即将出世而产生的地震,与此情此景又何其相似,他朝苏清弦望过去,苏清弦与他心中所想是一样的,不由也眉头微颦。他们身边的南疆百姓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感到不安,数千人都开始骚动不安。
突然间,只听见一声巨响,巍峨坚固的神殿瞬间被撞毁,梁柱与房檐四散崩落,如流星纷坠,不少黄玉的碎石被击落在人群当中,有人被打中受伤惊呼,顿时人群四散躲避,场面一时混乱不休。
莫藏鞘见此时正是营救蒙周的大好时机,便率领众人朝祭台上奔去。莫幽篁把蒙慈月带到一处背风的安全地方,嘱咐道:“这里不会被石头打中,我们要去救你爹,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蒙慈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惊吓得花容失色,便乖乖点头,又拉着莫幽篁的袖口道:“幽篁哥哥,你也要小心。”她心中看重莫幽篁,即便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也没忘记担忧莫幽篁的安危,莫幽篁不禁心中一动,对她轻轻点头,转身朝莫藏鞘身后跟上去。
祭台上宁碎玉似乎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正捉着两个小娃娃的圣月阁弟子不慎被崩落的玉石打中,双双死去,一个趴在地上,脑袋上一个碗大的窟窿,另外一个被打翻进血鼎中,整个身子半截被淹在鲜血中。
顾思悔一眼便看着躺在碎石当中的两具一动不动的小娃娃的尸体,顿时心中怒不可遏,忙抬眼搜寻宁碎玉的所在,远远便望见她正在率领圣月阁的弟子朝右边祭台的小路逃走,因为她一开始便将全部圣月阁弟子都部署在祭台上的缘故,因此神殿骤然崩塌,圣月阁的弟子便首当其冲,难以幸免,约有二三层的弟子当场殒命,其余的不少也守了伤,正在溃逃。
正在这时,忽然又是一声巨响,原本就已经七零八碎的神殿再次遭受重击,这下连同山壁上的岩石也被纷纷撞飞,朝祭台上面砸过来,宁碎玉正在躲避不断掉落的石头,忽然听见身后一股强烈的气息紧追而来,她回头一看,便见半空中竟有一个身影借助着纷落的岩石的力量,不断跃起又落下,足尖只在石头上轻轻一点,便可以朝前方掠出七八丈,转瞬间便已经逼近眼前。
宁碎玉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绝妙的轻功,简直比天空中飞翔的鸟儿还要轻灵,等那个人一近前来,她才瞧清楚此人竟然是顾思悔,她当初在相思木下就已经领教过顾思悔的功夫,那个时候他的手上没有兵器,而此时此刻顾思悔的手上却握着一柄闪着幽蓝光芒的长剑,正直奔宁碎玉而来。
宁碎玉连番受挫,自问此时无心再战,便转身朝前方拼命奔逃,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绝望,自知自己控制南疆六族的计划失败,反而激怒南疆百姓,恐怕以后南疆六族都不会再信任自己,更何况自己是圣月阁的阁主,却被一个跛子追赶得狼狈逃命,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领导圣月阁的众弟子。
突然间,一道剑光擦着宁碎玉的脸颊划过去,宁碎玉只觉得脸上一瞬间冰冷刺痛,抬头朝前一看,顾思悔竟然已经站在自己的跟前,满脸怒容,持着长剑对准自己,宁碎玉又朝后望去,只见莫藏鞘带着幽冥宫弟子还有其余的外族帮手正朝这边赶来,而自己的圣月阁已如同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抵挡。
宁碎玉的脸上浮出绝望的表情,她不再疲于奔命,只是抽出腰间的箜篌刀,刀身顿时发出如奏乐般的清音,然而她却没有要战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顾思悔,有巨石从她身后堪堪滚过,几乎要撞上她的身体,她却仿佛浑然不知,圣月阁众弟子见宁碎玉突然之间举止反常,仿佛失去魂魄一般,顿时齐声唤道:“阁主!”
然而宁碎玉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望着顾思悔说道:“你一来南疆我就知道,你是湘儿的儿子,我跟湘儿当年交好,所以我才会把五色灵蛇送给你治伤,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你的报答。”
顾思悔不由一愣,继而又沉下脸色:“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你不该牺牲无辜的性命,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宁碎玉忽而轻轻一笑,带着穷途末路般的叹息:“我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可我还是执意要这么做。从前是你娘抢走我圣女的地位,我虽然嫉妒,但是从没想过要害谁,可是你娘却只顾着自己,丢下南疆的百姓不管不顾,要不是我爹为此牺牲自己,南疆的百姓可就要遭大祸了。你娘不愿意做的事,我原以为我可以办到,结果我却失败了。”她朝向已经坍圮的神殿望了一眼,突然举起箜篌刀在自己的喉咙上轻轻一划,顿时一股鲜血喷溅出来。
宁碎玉枯萎的容颜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箜篌刀朝顾思悔递过去,然而手臂送到半路上却又无力垂下,身体软软倒在地上,鲜血顿时染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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