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好后,胡安安端着菜去店面。
本以为屋里头该闹翻了天,未料,屋内竟无多大声响。
到了店面一看,沈昀青竟也在,独个一处小酌。面前桌上摆了一堆吃食。
妖怪们团成一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不时朝他飘了几道充满怨念的眼神。
大小虎并胡乐熊吉四个坐一桌,哭丧着脸,桌面上就摆了盘糖果子。
看见胡安安进来,忙扑了过来,抱腿抱胳膊,嚎啕大哭,七嘴八舌讲了一通。
胡安安费力从他们口里拼凑出经由,顿感牙疼——
妖怪们道,沈昀青这人不地道,进店后仗着自己本领高,将所有吃食全扫了去,除了熊吉四人分得一盘糖果子外,其他的妖怪啥也没捞着。
他们那个气啊,全部扑上去肉搏——为什么要肉搏呢?
沈昀青可说了,这是在人类的地头,若是让外人知道有家食铺里来了一群妖怪,以后可就没人敢上胡元娘这买食吃。
开食铺卖不了食,自然就只能关门大吉。
黑水涯的大小妖都知道,胡安安之所以下山开食铺就是为了找爹爹。若是让他们给搅和了,那可就无颜面再来蹭吃蹭喝。
当下不敢施法,凭肉身打。打的时候,放不开手脚,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沈昀青却无那等顾虑,他是剑修,就挥着剑将反抗的无论男女大大小小妖怪都揍了一顿。
蛛娘瞧他俊,没有出手,倒是逃得一顿揍。她正在喝的酒,沈昀青没动,桌前的吃食全叫一锅端了。
胡安安气得牙痒痒,黑着脸叫他把吃食拿出来。
沈昀青不肯,黑俊的眼里透着几分委屈:“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山了,师傅不喜人间烟火,只叫我吞丹药……我都没叫你再做,收的这些食里好多都不是你做的,我都没计较。”
胡安安憋气,他本来就没有计较的道理。他们只是见了几面,连朋友都不是,凭什么他走,自己要准备吃食!
“你不是厨子么?这里不是食铺么?”沈昀青一脸惊奇。
“……”胡安安默,仔细一想,还真没错。汗颜,都气糊涂了。
转了口问大小虎几人:“给钱了么?”
“给了,还多给了好多。”小团子啪地一声甩出个钱袋子,举止豪迈,笑得牙不见眼。
胡安安翻开看看,里面几个大银宝,十两的,还有些小碎银。拿手掂量掂量,时下物价便宜,多用铜钱,这几十两银子若只做寻常菜色,够他吃上好几年了。
沈昀青隐晦地勾起嘴角,慢悠悠啜了口酒。
不想,胡安安道:“拿个本子将他给的银钱数记下,再写明他今天都买了什么,价格翻倍。以后但凡他买的一律价格翻倍。”
干瞪眼,沈昀青问:“为什么?”
“我乐意,爱买不买。”胡安安哼哼,叫他吓唬欺负小妖们。
这回轮到沈昀青憋气。
胡安安哼着歌回了厨房重做了些简单的吃食,叫大伙儿吃上。店里复又热闹起来。
“黄粱酒,新酿的,黄粱一梦,乐哉乐哉。”胡乱说着话,胡安安笑吟吟地给自己满上一杯,其余的给了蛛娘,转眼就被沈昀青抢了去,说是拿回去孝敬师傅。
小团团尽职尽责问了价,转头翻了两倍记上。暗地里呲牙:叫你抢我食!
胡安安只作不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她酒量浅,喝多了就要上头。今天可要做好些菜,万不能醉了去。
不想,还是错估了自己。
沈昀青就一个错眼,转头再看,少女已趴在桌上安静睡去,脸蛋红红。
“啧,才喝了这么一小口,不济事。”他嗤笑一声,自斟自饮。
春蝉在外头鸣叫,路上行人来去匆匆,踏上各自旅程。
妖怪们的嬉闹声逐渐在脑海里远去,四周静悄悄,反倒令人不安。
一条金色小龙翻着白花花肚皮做呲牙咧嘴状,秋水眸里满是懊恼:她知自己酒量浅,没想浅到这种程度。
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小龙恬着肚子翻了个,想着自己大约在做梦。
小爪爪伸了又张,试探性地挪了挪步——好久没化形了,她都忘记了龙应该是怎么走的。
蹦哒两下,再落下去时,竟没个尽头,一直一直坠,吓得小金龙五爪乱舞。
‘嘶啦’一声,似抓到什么,跟油鼠爪一般大的金爪爪立刻使劲收拢。
“你把这个倒入汤羹里,再给那个女人送去。”
有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小金龙没空搭理,费劲扒拉地抓着纱布,蹬着脚,扭着尾巴往上爬。
等到了空敞的地才停了下来,五爪朝天,累的直喘气。
“是,主人。”
说话声再次传来,伴随着脚步声。小脑袋一扭,好奇地张望。小龙正搭在横梁上,不想,动作过大,又掉了下来。
虚空中,小家伙胡乱扑腾着,然附近空旷,没有什么东西可抓。
“完了,要摔成肉酱了。”
小金龙闭眼,一脸绝望。
身子落了落,意想中的痛楚没有到来。
她偷偷睁开眼睛,眼前一团团黑丝,身体竟然自己在前进。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该是落在人家头上了。但不知为何,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人进了灶房,里头有几个人在忙,看见她伏了伏身喊:“碧嬷嬷来啦。”
“夫人的汤可是好了?”那人没有心思招呼,勉强笑笑,问道。
“好了好了,远是要送去的。”有人回道,提了食盒出来。
她接了去,转身离开了。
到了僻静的角落,停下,打开食盒,从怀里探出个纸团打开,抖进去一堆粉末。
“莫怨我,谁让你好好的乡下不呆,非要过来与我家夫人抢人呢。”
那人低声呢喃,语带叹息。
“但愿你日后投个好胎吧。”
小龙眼睛亮了亮,这是碰上正房与小三撕逼的戏码么?
小三什么的,从古至今都叫人生厌。只这正室心也狠了点,下药什么的,太不把人命当回事。
思量间,那人来至一处院落,里面传来孩童嬉笑声。
举头望去,隐隐有些眼熟。
“碧嬷嬷,妹妹又叫你送汤来啦,真是有心啦。”院里人迎了上来,面上带笑,眼底隐隐有忧愁。
“姨娘又忘了,你不可称呼夫人为妹妹。”碧嬷嬷语气淡淡,提点道。
“碧嬷嬷说笑了,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是姨娘。若非有人使了诡计,谎报情况,使得夫君以为我们母子俱亡,她又怎么会另娶。”那女子笑容一滞,正色道。
碧嬷嬷叹气:“都是那小人作祟,为的银两生生拆散了你们夫妻,亦害苦了我家夫人。”
“秀娘,我知你心中有气。夫人又何尝不委屈,她生来娇贵,从来都是人哄着让着她。如今老爷念旧,叫你与她一般大。她心头不知多委屈,日日垂泪。这事又怪不得她,她也是知了老爷无妻才下嫁的……因心头有气,才嘱咐下人叫你做姨娘。”
“夫人人不坏,你说你进来后她何尝为难过你半分。知晓你亏了身子,特意让出自己的补汤,日日使人做了给你送来。这可都是用上好药材炖的,吃了这么些时日,你不是都觉得身体松快许多么。”
“这家毕竟是夫人的,除一个称呼外,你的吃食住处样样都是比着夫人来……又何必在口头上做计较。”
秀娘摇头,面色凄苦:“这若应下,我儿就要由正室子变为那私生子,我怎么忍心让他日后因此受人指摘。妹妹知不知情都无所谓,我只盼夫君早日写下放妻书。保我一正室名头,叫我儿好堂堂正正做人。”
小金龙眨眨眼,看来其中故事很多。她倒是认出来了,这秀娘乃是好几日前到她店里应聘的女子。
那日瞧她不太喜欢,今日看来,倒也不错。
只是……这汤已吃了许多日?莫非当中下的是慢性毒药?还是那家夫人使的计,叫她放松,直到今日才下么?
不管如何,既然这秀娘原是正室,没做那等破坏家庭的事,那夫人就无理由去害她。
没叫她看见也就算了,这碰上了,自是要管是一管。
故而捻线成音,施了术法将自己的声音传入那秀娘耳里。
她道“汤中有毒,不可食,且小心虚应。”
扭了扭身子,迅速爬过去想弄翻食盒。
忽一阵大风吹来,风沙过眼,迷得众人不由闭眼。
风太大,小金龙被吹翻,团团滚着远去,气得哇哇叫。
见小院离自己越来越远,管不得许多,扯开嗓子喊:“有毒!不能吃~~”
“噗”“噗”声相继响起,店里正在吃食的妖怪们连忙吐出口里吃食,茫然地望向发声地。
沈昀青口里含了酒,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双眼迷茫四下张望的少女。
“原来是梦啊。”抓抓头发,胡安安困惑地拧眉,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沈昀青无语地咽下酒,满头黑线。
“阿姊,你梦到什么了?”小团团哒哒跑来,好奇地瞅她。
“一个很怪的梦。”胡安安揪眉,看看沈昀青,“还记得之前来聘厨娘的女子么?我梦到有人给她下毒。”
沈昀青仔细想了想,迟疑道:“记得,她带着两个小孩……或许未必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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