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在她眼前展开的是一个极尽奢华的阔大空间。
天花板上的那欧美风格的六头水晶吊灯反射耀眼的光芒,是醇厚的琥珀色彩,照亮了整间大厅。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装饰:荷兰的金色郁金香、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法国的水晶灯饰。华美的欧式桌椅都漆成纯白色,桌上披着红色围布,摆放着一个线条弯曲圆润的圆底白瓷花瓶,花瓶里,粉色的郁金香柔美地盛开着。四面高高的墙壁在地板上投下暗沉的阴影。加上富丽堂皇的回廊和金箔的装饰,由内及外都彰显皇室气派,散发着贵族气息。
坐在沙发上的人,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专注地看着报纸,脸上刻着的皱纹尽显他历经的沧桑的时光和收获的丰富的阅历,却隐约透出了些许的冷意;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身躯凛凛,一双眼光射寒星、器宇不凡。很难想象,皮肤光洁胜雪的他竟然已经是年近百半的人。
还有一个就是黎炫熙,他闻声,惊讶地抬起头,
“妍洋……”看见她,黎炫熙的眼中迅速浮起一圈光彩,双眸变得明亮如钻石。
“黎炫熙?……”
两认不约而同地起身向对方跑去。
安妍洋的面容蕴藏了不知多少担忧,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没事吧?”
黎炫熙淡然地露出一抹微笑,又消失在苍白的脸上,静静地回答:“我没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谁啊?这里是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在警局的时候,我本来已经被拘留了。大约过了10分钟后,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就把我放了。刚出警局,我就遇到了这位大叔。他让我跟他走,还承诺说会把你接过来。”
“爸爸,爷爷,我完成任务喽。”少年笑着坐到父亲身边。
老人放下报纸,爬满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丝慈祥的笑,说:“两位别急,先请坐。”
两人相视了一眼,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
“这么长时间后才开始介绍,实在是抱歉。”
在若华说话时,黎炫熙紧紧地注视着他,深深地看着他,应该是想把这个老人看破,但这眼神持续了很久,似乎是无力看到他的心里去。
黎炫熙暗自心惊,从小到大,他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我叫‘若华’,这二位是我的儿子和孙子,若皓羽和若慕琛。”
“若皓羽?”黎炫熙的瞳孔微微一张,问道,“A-tears集团的总裁若皓羽?”
老人点点头:“是的。”
“A-tears?我有听爸爸说过这个公司哎,他说,这家公司是美国众多利益集团非常重要的金钱后盾。如果他们撤去钱财,可能有1/4的利益集团都会崩溃。”
“不只是这样,据我的了解。这家公司是在东南亚独占鳌头的跨国企业,在世界各地的五百强企业中均有投资,财富多到难以估计。企业中的设计师,个个都堪称时尚界的风向标!任何一位设计师,随意挑一件作品,都能够达到时尚界的巅峰。许多服装业、珠宝业等企业都会为了得到与他们的合作机会,而展开激烈争夺。”
“哈哈……”老人暖暖地微笑起来,感叹道,“安绍伦检察官的千金,还有著名设计师JeffreyLee,二位果然都见识广博啊。”
黎炫熙的眼眸回转,如两点明星被寒冰冻结!焦点完全凝聚于此!
然而,他依旧看不出这个老人的任何异样。
黎炫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唇边染笑,瞳孔中却不见丝毫任何感情,回应他说:“您过誉了!谈不上见识广博,是贵公司太有名了!”
若华目露欣赏,淡笑中也有温暖慈爱的味道。
“但是,不知您跟我们介绍这些,有何用意呢?”
老人突然陷入沉默,在他旁边的若皓羽轻轻地呷了一口茶。
“爷爷,您快说吧。”
老人整个人静得如窗外的飘雪,半晌后,他开口说:“说实话,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这样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你对你的亲生母亲,还有记忆吗?”
黎炫熙回答说:“五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在孤儿院醒来,对以前的事,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了。”
安妍洋佩服地看着他,这样的事情他居然能够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那我现在告诉你。”若皓羽将茶杯放到桌上,缓缓抬眼,看向了黎炫熙,说,“是你母亲把你抛弃在了一家餐厅,你才被好心的服务员带到孤儿院的。”
黎炫熙有一丝惊讶,问道:“您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若皓羽原本沉默着,突然,露出了一个冰冷神秘的微笑。
黎炫熙的内心猛烈一震,似乎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因为……你母亲曾是我的枕边人。”
枕边人……
这三个字如炸弹般爆发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总……总裁……您……您说……说什么……”吃惊已经让安妍洋无法流利地说出一句话。
若皓羽回答她:“我说得难道不清楚吗?”他早就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继续微笑着而没有任何异常。
一旁的黎炫熙痴痴地坐着原位,从喉咙里发生一些干哑破碎的声音。
“哎……黎炫熙……”安妍洋又心痛又惊慌,伸手想将他拥住。
黎炫熙却没有任何反应。
……
客厅里顿时变得静如死寂。
“签完了离婚协议书后,她抱着你,偷偷逃离了我们若家,之后就再无音讯了。”最后,还是若皓羽的声音打破这沉默。
“半年前,我注意到了你。起初还不太确定,还是用一纸亲子鉴定书比较有说服力。”
安妍洋拿过若皓羽递过来的棕黄色文件袋,手指轻捏起文件袋上的白色细线,逆时针缓缓旋转将袋口打开,将里面的报告取出。
黎炫熙的目光终于动了,顺着这张洁白的纸上轻轻地流泻了下来,扫视着两份报告上的各项检查的结果:
“亲生父子关系可能性:99.99%”!
灯光依旧刺眼,黎炫熙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好像在确定自己是否清醒,眼睛里的光恍恍惚惚,近乎破碎……
震惊之余,安妍洋已经是心痛不已,拥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问:“你……你没事吧黎炫熙?……”此时此刻,她宁可看见他失声痛哭的模样,总比这般精神失常会让她好受些。
“他不叫‘黎炫熙’。安小姐,他真正的名字,叫‘若慕璟’。”
黎炫熙再也不想听,挣开了安妍洋的手臂,转身跑开。
“黎炫熙!……”
安妍洋惊讶地痛声喊道,赶紧追出去。
开始下雨了。
雨幕中,她就这样一个人只身跑出城堡大门,连伞都忘记了拿,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地一颗颗打落在她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她整个人瞬间湿透。
“黎炫熙……”安妍洋手足无措,惊慌喊叫。
回想着那样绝望苍白的他,回想着他那痛楚失措的身影,好像他已决定要从此消失,恐惧和害怕让她只想将他找到,立刻将他找到!
“黎炫熙——”
喧闹的雨声吞没了她无助的喊叫,她手指握紧,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视线被挂在睫毛上的雨珠和茫茫的水雾蒙得好模糊,猛烈的疼痛却从她的心脏处清晰地传来!
她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他就像消失在雨中一样……
在这漫天雨水的深夜,她找不到他……
他到底去了哪里……
全身的血液不冷不热的像是在交战一样,一会儿冰冻得要凝固,一会儿又火热得要燃烧。
大雨滂沱的公路上。
突然,似乎有道光芒一刀下去砍破了黑暗的幕布——
不远处,霓虹灯的光辉没有完全被黑暗和茫然的水气吞噬,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身体微颤着,漫步在雨中……
她整个人似乎瞬时活了过来!
“黎炫熙——”
安妍洋惊喜地尖叫,惊喜地狂奔,惊喜地站到了他面前。
雨水顺着她的发稍滴下,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他。
“黎炫熙!炫熙!……”他还要神情飘忽地继续游走,妍洋像是要把他唤醒一般惊叫,伸出手来,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
此刻如冰冷的她的手,紧紧地锁住一样冰冷的他的手。
绝对不可以让他离开!
“黎炫熙,你看着我!看着我!”
漆黑的雨夜,他的眼睛也是空茫的漆黑,面容雪白雪白,恍若他忽然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
“黎炫熙……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别这样……”
她轻声哀求着,轻声哭喊着,像个迷路找不到方向孩子,她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紧张害怕地哭了起来。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渴望看见一丝光芒。
“妍洋……”他的声音像抹烟尘。
“嗯!”她绽开笑容,眼睛也惊喜地闪烁,“是我!我在!……”
空旷的公路上,他的眼睛也空茫茫的,此刻目光却突然明亮,明亮得让她难以置信。
望着面前的她,他轻轻抬起手,手指轻柔地触到了她脸上的泪珠。
“你哭了……”他温柔地低语着,语气中疼惜的味道飘荡在雨中。
路边几盏白炽灯发出清冷明亮的光辉,映在安妍洋挂着泪珠的纤长的睫毛上,晶莹地闪光。
黎炫熙用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脸上却不住地、无声地滑落下一滴又一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
“我以为你……”
黎炫熙笑了,深情地凝视着她,目光柔和如冬夜的薄雪,“没事……我只是想……让这大雨帮我清醒一些。”
黯夜中,他的笑容恍若从透明中绽放出了绚烂的色彩。
突然,安妍洋拥入他的怀里,恐惧又紧张的。
黎炫熙怔了几秒,慢慢地环起手臂,轻轻地将她抱住,低低地俯下头,用他沾着雨珠的下颚,贴紧了她那柔软的长发。
安妍洋幸福地闭上眼睛,依恋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地、舒心地呼了一口气。
滂沱大雨中,整个世界仿佛要被雨水吞没。
两人的影子紧靠着,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