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越来越浓。
安妍洋眼看着黎炫熙熟睡过去,看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个病房中临死的重症病人,她心疼至极、担忧至极。
离开了房间,她坐到沙发上,开始与妹妹聊天:
“小樱,到底是谁那么没道德啊?居然这样公开宣扬别人这样的隐私!”
“我根本查不到一点线索。”
“你在计算机方面这么厉害,连你都查不到吗?”
“嗯。不过,就这种情况。我想我能猜到是谁了。”
“谁啊?”
“A-tears集团的主人——若氏家族的人!”
“什么?怎么可能?炫熙可是他们的家人!”
“我怀疑,这个人和当初在墨尔本跟踪我的人,发现你父母去世并且告诉你的人是同一个人。”
他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徘徊着,像个在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梦里挣扎,不知是生是死。在这片混沌中,黎炫熙隐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长得非常美丽,冰肌玉骨,明眸皓齿,脸上一抹婉约的笑容透出无限的爱惜,身上穿着的白色连衣裙恍如天使的外衣,让她看上去如此圣洁又迷人。
画面又转到了一间餐厅,空气静谧,阳光明亮,花瓶里的百合绽得纯美。一张靠窗的桌边,这名身穿白裙的女人和一个可爱的五岁小男孩,面对面坐在精致小巧的纯木椅上,
“好吃吗?”她笑着问。
“嗯。”小男孩嘴里嚼着饭菜,脸颊鼓鼓的,更显可爱,那张笑脸有抑制不住的幸福感。
女人原本笑着,突然一个突如其来的昏厥感打破了她的笑容。
她的神色突变得凝重,抬起目光,看向对面的儿子,又尽力笑出来,对他说:“宝贝,你在这里慢慢吃,妈妈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好。”
她还不忘嘱咐说:“坐在这里不要动哦,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跟陌生人走。记住了吗?”
男孩笑盈盈的答应:“记住了。”
女人笑着道:“真乖!”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坐下,轻轻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
看着儿子,女人的眼睛里闪出泪光,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小男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母亲,一脸的天真无邪。
直到,女人站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她的哭声已经抑制不住了。
男孩留在座位上,独自吃东西。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男孩一直等着妈妈回来,可是,餐厅里再不见妈妈的身影。
一个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仍然傻傻的等在那里。
夜幕降临,客人们都渐渐离开了。餐厅里留着一束昏暗的灯光,服务员来清理东西时,发现了在座位上熟睡过去的男孩。
“小朋友,小朋友……”他叫醒了男孩,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妈妈呢?”
“我妈妈去洗手间了,要我在这里等她。”男孩回答。
当时,服务员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面对现实:“小朋友,我们店里现在除了你以外就只有工作人员了。你妈妈……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你乱说!妈妈会回来的!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他喊着喊着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或许,他也知道妈妈真的不会回来了!
……
房间里被恐惧和紧张包围了,空气中还可以隐隐感觉到令人发憷的阴森气味。
黎炫熙痛苦地喘息,痛苦地摇晃着头,试图在减轻些疼痛,试图在减轻些恐惧,试图在躲避涌上大脑里的这些可怕的回忆。
可是,他已经力不从心了,再无法逃脱这个梦。
幼年被母亲抛弃的回忆,就这样被自己全部想起来了。
那年,他被餐厅的经理送到了福利院后,大病了一场。恢复过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若慕璟”。3年后,他被黎家夫妇收养,得到了现在的名字“黎炫熙”。
“啊……”
黎炫熙终于清醒了过来,绷紧的神经还有迷茫混乱的感觉,已经夺走了他的全部睡意。他那慌乱的目光环视着四周,眼前是一片黑,似乎浓到了极点的黑,一股冷意渗透到了骨骼深处,浑身上下透不出一丝寻找光明的力气。
回忆的确是让人苦不堪言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却还是让活着的人受尽折磨和煎熬。就在此时,他骤然间感觉到了想要震碎身心的崩溃和煎熬。
客厅里,安家姐妹还在发着微信。
“姐,我想,这个人一定是针对姐夫的。你仔细想想,若家里面,到底会是谁,对姐夫这样怀恨在心。”
“难道是……炫熙的姐姐吗?”
“你说若慕瞳?”
“你知道她?”
安妍洋打出了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大叫:
“啊——”
安妍洋吓得手抖,手机都摔在地上。
待回过神来,安妍洋扔下手机就往楼上赶去。
打开房门,里面的景象让她惊呆了——
黎炫熙的情绪全然失控,面目狰狞,举止疯狂,挥手将桌上、柜上的东西悉数打翻、打碎,嘴里不停地狂怒地大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生了我还要抛下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啊——真的要把我逼疯吗——”
安妍洋傻了似的呆在原地,魂都快没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发疯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而且这个人是她以为自己最了解的人!最亲爱的人!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这样神志不清!
想到这里后,安妍洋义无返顾地冲了过去,冲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炫熙,炫熙你别这样!别这样啊——你冷静一下,我拜托你了你冷静一下……”心痛的泪水立刻落下来了,安妍洋撕心裂肺地哭着,声嘶力竭地哀求着。
黎炫熙根本不为所动,失去了理智,他连最爱的人都认不出,乃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从安妍洋的怀里挣脱开来了。
“啊……”安妍洋被他的力量冲击得向后退去,幸好身后是柔软的床,她没有摔到哪里。
她不放弃,起身重新抱住了他,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的瞬间,她将双唇迎了上去。
这一个吻,如火般热烈,足以将一切燃成灰烬。对他来说却是一盆冰水,从头顶直直地灌下,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脸颊的几滴泪水沾湿在他的唇边,感觉似乎回来了,他感到了一阵滚烫。
安妍洋突然发觉他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她慌忙扶住他,扶他到床边坐下。
“你没事吧?炫熙……你没事吧……”
黎炫熙瘫坐在了床上,像是一只老酒馆角落慵懒的猫,经历太多而疲倦地坐着。
眼泪干涩了,心也痛彻了。
他的双肘搭在腿上,双手按在太阳穴的位置,虽然头疼还存留着,但至少情绪能被控制住了。就这样的状态保持了许久后,黎炫熙才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那年……我五岁……她带我去餐厅吃饭……吃到一半……她跟我说……她要去洗手间……说让我在位置上乖乖地坐着吃饭……等她回来……可是……那顿饭我一直……一直吃到晚上……她还是没有回来……我这才知道……她不要我了……她就这样……把我抛弃在了那家餐厅里……”
安妍洋紧紧地搂住他,劝导说:“黎炫熙,你听我说,我相信你妈妈这样做,一定有她的苦衷!没有哪个母亲会无缘无故地抛弃自己的孩子!我想,她一定是担心她发起病来会伤害到你,所以才会这样狠下心的。”
黎炫熙没有回答什么,只觉得喉咙被堵住,窒息得难受,超过了他承受能力极限的痛苦让他整个人有深深的恍惚之感,真想在这一刻昏过去,什么都不用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