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露走到裴朔年面前的时候,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他就在这里抽着烟,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看这些烟头的数量,可能已经抽了一两包。
唐初露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出声,“烟头记得全部都踩灭,不要留下一点星火,否则很可能引起火灾。”
裴朔年正在抽烟的动作一下就停顿了,半个烟头还叼在嘴里,硬是没吸一口。
他没有回答唐初露的话,就这么低头看着空白的水泥地,眼神失焦,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唐初露从来没有看过他这副模样。
虽然他低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周身的气场却是悲伤而哀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张嘴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的一塌糊涂,“他对你好吗?”
唐初露没有说话,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头看了他几眼之后,抬脚坐在了他身边。
她将那些烟头都用脚扒拉到一边,跟裴朔年一起坐在了花圃下面的台阶上,只是跟他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她抬起头看着楼层上面的灯光。
这一栋楼现在还只有他们一户住户,从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卧室里面透出来一点微弱的光芒。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陆寒时本来是没有这样的习惯的,甚至有时候开着灯还会睡不着,但是为了迁就她,也都在短短的三个月里面习惯了这件事情。
“他很好。”唐初露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裴朔年听到她的回答,眼神暗了一下。
她说的是,的他很好,而不是,他对她很好。
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
对一个人很好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是让唐初露觉得很好,却不是那么简单。
就像裴朔年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到了最后分开的时候,还是没能够在她心里面留下一个好印象。
手指上夹着的那根烟还没有抽几口就已经快要燃尽,裴朔年下意识地掸了掸烟灰,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又将烟头放在皮鞋底下踩灭,踢到了一边。
唐初露看着他的动作,皱了皱眉,“你这太没有公德心了,等会走的时候,记得把这些烟头都清理了再走。”
裴朔年扯着嗓子笑了一声,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从西装口袋里面拿出一盒烟,拆开,叼在嘴里,点燃。
一阵又一阵的白烟从他口中喷吐出来,将他整张脸都模糊得有些看不清,随着时间的拉长从前清秀俊逸的脸颊越发变得深刻硬朗。
唐初露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发现时间带给他的不只是成熟和变化,还有一些其他潜移默化的东西。
她一直是理智的,拿得起放得下,但她的心却不是麻木的,看到裴朔年这样也还是会有隐隐的刺痛。
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
裴朔年一直在专心地吞云吐雾,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校园时光,两个人并排走在河边的道路上,哪怕是吹着冷风也没有松开过的双手。
“咳咳咳……”
他抽的烟实在是太多,整个人都围绕着一股烟味。
唐初露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味道,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捂着嘴巴低着脑袋,眼泪都快要被呛出来。
裴朔年这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定定地看着旁边的人。
他都快忘记了,唐初露有多么讨厌烟味。
而他刚才就在她面前抽了这么多烟,她也从来没有阻止自己。
裴朔年这才恍然惊觉,他们明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却再也没有了管束对方的权利。
就像刚才这样,他知道唐初露闻不得烟味,却还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而唐初露也明明知道吸烟对身体不好,却也不会试图劝说他。
裴朔年的烟还直吸了半口,便直接掐灭,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试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还能不能够重新开始,就当是重新认识一次?”
唐初露只穿了一件外套下来,里面还是睡觉之前换下的睡衣,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缓缓站起身子,“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裴朔年没有动作,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解释,“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乐宁真的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
唐初露冷笑了一声,“是吗?那几个月前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是跟谁一起躺在一起呢?”
他们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在一起,到医院工作的时候也住在同一个租房里面,离医院很近。
那个时候乐宁还跟唐初露是很要好的朋友,因为找工作处处碰壁,又没有地方住,没有办法,只能跟他们挤在一起,却没想到每次趁她不在的时候,她都会偷偷跟裴朔年培养感情。
那段时间她的父亲刚刚去世,唐初露一直心情不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发生的变化,甚至还为自己的男友和好友相处的很好而感到欣慰。
父亲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裴朔年便建议她外出散心,她也没多想,点头就答应了。
而且那段时间她和裴朔年的感情也出了一点问题,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吵架冷战,她也需要一段时间去冷静自己,便独自一人去了国外旅行。
然而等她提前回来的时候,推开家门,在卧室里面看到的却是裴朔年和别的女人缠绵的画面。
她好不容易才稍稍愈合的伤口,又马上被人扯开了一大道口子,瞬间变得鲜血淋漓,无法挽回。
那是她人生中最痛的时刻之一,到现在还不敢忘记那种锥心蚀骨的寒冷。
裴朔年似乎也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神情晦涩。
他根本就没想到唐初露会提前回来,当被她看到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开始的反应的确是惊慌的,但冷静下来之后,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已经瞒了她很久。
而那个时候他本来就有分手的打算。
他成了医院的主任,投资赚得盆满钵满,一只脚踏进了上流社会,无数的名和利向他砸来,他曾经在花花世界的诱惑里面,无处抽身。
以前,他的世界里面只有唐初露和医学,可是那段时间,这两样东西,他一样都想不起来,在他的时间占比里面少得可怜。
要不是唐初露匆匆回来,他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生命中出现过这么一个女人。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对她提出分手,既然已经被捉奸在床,按唐初露的性格也是不可能再跟他继续下去。
哪怕他勉强认错,两个人之间依然会有矛盾和隔阂,而他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对唐初露厌倦了,于是先发制人地提出分手。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那么多年的感情,一直都是唐初露在主动,两人在校园时期的感情也曾美好得不像话,可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裴朔年沉默了很久,只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喉结上下滚动着,“我不介意你结过婚的事情,你跟他离婚你也原谅我以前的一时糊涂,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他不信,不信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唐初露那里说放下就能放下,他知道她是个惯会伪装的女人。
唐初露不敢相信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想要甩开他的手,“裴朔年,你搞清楚一点!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跟别的女人乱来就是背叛,就是出轨!而我是在跟你分手了之后才跟陆寒时在一起的,你凭什么说不介意我结过婚的事情?我要不要原谅你还是另外一回事,和好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那我再重新追求你好不好?以前不是你在倒追我,这一次换我去追你!”
裴朔年急急地拉着她的手腕,他明明没有喝酒,只是抽了烟,却感觉自己好像醉了一样,不舍得让她离开,“你说你不原谅我,说我背叛你,但你就没有一点对不起我的地方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了……你知道这些年因为这件事情我有多难过吗?我跟那些女人在一起,也不过是出于对这件事情的不甘心而已!”
裴朔年第一次向她吐露这么多心声,却让唐初露的心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
她用力地扯出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声音比现在的天气还要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事情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跟你坦白过,你说你不介意……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你对于我不是处这件事情这么在乎,当初大可不必开始,你既然选择接受了这样的我,到后来又因为这件事情来指责我,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裴朔年垂了垂眼眸,“我说不介意,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上你,但是没有哪个男人是对这种事情不在意的,露露,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唐初露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知不知道,在下楼来见你之前,我跟陆寒时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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