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白晓越向攀上一颗千年古树,巨大的树身犹如墙壁,树冠高耸,遮天蔽日,无数枝条藤蔓垂下,仿佛菩提落眉,被青渔村世世代代称之为神树。有人曾见麋鹿跪伏,也有人见群狼朝拜,皆是往咦。无数的鸟儿也都在神树的树冠上安家落户,面对这个来过多次的不速之客,也没有太叽叽喳喳的惊讶,习以为常般的在树枝上乱舞,各别几只还跳到申屠白晓肩上,看看那厚重的蓑衣里面有没有藏着一两条鲜活的美味。
站在神树之肩举目远眺,山林苍茫尽在脚下,正午的天空红日当头,几行白鹭傍着秋风舒缓而过,身后只剩下犬牙叫错的山石,再往上,便是从未去过的陌生之地。
琅山脚下青渔村,中段密林则是由神树划分,再往上,该是蛮岩之地。据村里的老人说,哪里遍地毫无生机,只有凶恶的野狼和蛮熊,外加累累白骨。申屠白晓当然知道那只是哄小孩子的谎话,可心里也难免打鼓。不过,哪里确实有可以让人延年益寿的人参,曾有村中青壮采摘回来,光一颗,就要数十两银子。申屠白晓一直想存钱去镇里的药店买一颗,滋补奶奶的身体,可就算是全部家当都赞一块,再加上腰间的三两也还远远不够。
想到还在家中病床上的奶奶,申屠白晓神色坚毅,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采回去一颗人参。
申屠白晓吃完干粮,抱着树藤滑下神树,临行装起几根强韧的神腾,前双手合十参拜“不求此生平安无忧,但求此次能有所求。”
蛮岩之地,荆棘和石块相互交错,申屠白晓在陡崖上,艰难的扒着石块前行,脑袋固死在前方,身后是幽深的峡谷,根本不敢回望一眼。
忽然一颗狰狞的犬牙出现在申屠白晓眼前,那是一头公狼的牙齿。申屠白晓吓的快步爬上山崖,望着无一活物的山崖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尸骨。”
几具狼的尸骨堆砌在地,支离破碎,漆黑的浪血染红了一片大地,还有恐怖的爪痕深深嵌入岩石中。申屠白晓手指触着血迹,“已经风干几天了,鲜红的血液都已发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盘的争斗。”
申屠白晓又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这爬行数十米,一个黑黝黝的洞窟如怪兽吃人的嘴巴,大张着等他进去。
而洞口的崖缝外,一颗雪青色的傲莲摇怡在寒风中。
琅山白莲,天山雪莲的直属。申屠白晓的眼神瞬间炙热起来,这对奶奶来说这可比人参珍贵的多,花蕊熬汤服药可延寿十年。花瓣嘛,李大叔照顾我这么多,花瓣刚好可以拿去给龙石做药膳,那小子看到这个,还不高兴的蹦起来。《山海杂谈记文》中说,有些奢侈的修仙门派,尚未及冠的弟子每年都要服用一片鲜活的雪莲花瓣,等到及冠之后,身体无需打磨,便是寻常武夫的体魄,若是先天底子根骨厚重之人,福缘深厚之人,更有机会可以生出难得一见的金枝玉叶体魄,修仙问道,根骨为本。给那小子吃这个,绝对合适。
群狼尸首在前,琅山青莲在中,其后不知道是何等的蛮熊赤虎,能一举撕裂整个野狼群。不过正是因为那群狼拼死在前,那头凶猛的巨兽此时肯定也不会好过,十之八九是躲在洞中修养生息,一旦琅山白莲被摘下,肯定会瞬间炸毛,此事要赌,就是赌它还没痊愈完毕。
申屠白晓掏出怀中神腾,在陡崖便放下三根,崖上留着两根。
遇事不决,可细思量,一旦确定,动若雷霆万钧,不可停滞一毫。刘先生的话在申屠白晓脑中游过,轻轻脱去厚重的蓑衣斗笠,呵出一口胸中热气。松散在全身各处的力头一收,腰背肌肉紧绷的如一张大弓,此刻正是弯弓之时。
申屠白晓脚尖一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的射出,三个呼吸间便到琅山白莲前,也不管什么好药留根之说,那也要有命慢慢采啊。右手一挥,将琅山白莲整个连根从崖壁上摘下,白莲到手,身旁就传来一股呼啸的风声。一头硕大无比的蛮熊猛的撞出,胸口和脖颈上还留有狼牙的血印。
申屠白晓反身一记鞭腿抽在硕大的胸身上,蛮熊身上不过是的灰抖落了一层,而申屠白晓直接被弹飞了回去。连连后退几步才站定。
申屠白晓揉了揉发麻的右腿,“好皮实的怪物。”
蛮熊望向申屠白晓,怒目圆睁,如小山般大小的熊掌带着呼啸的风声袭来,申屠白晓依靠自己身材相对“娇小”的优势,白猿身法被发挥到极致,瞬间躲开了蛮熊的攻击,顺势抽出腰间柴刀从蛮熊腿边划过,回头看去,磨了两天的柴刀只在熊皮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蛮熊抓地一掀,陡崖上一层大地如铺盖般被卷起,波涛汹涌的砸向申屠白晓。
申屠白晓面前漫天岩碎,避无可避,眼神几次闪烁间,身体滑行到一处相对薄弱的石层前,双拳在前,硬生生凭着打过千遍的白猿问天拳,一拳拳打在飞来的石块上,拳头上越是鲜血淋漓,心中狠劲越重,出拳也越快,生生打的双拳皆漏白骨,才将石块全部打落在地,脚下是一块浅浅的石台,却刚好能让申屠白晓平视那高大的蛮熊。申屠白晓此时也是摇摇欲坠,凭着心中一股气,才勉强站在蛮熊面前。
蛮熊走近,鼻中的热气打在申屠白晓额头上,就算它只是一个灵智刚开未多久的畜生,也搞不懂为何面前这人,连最基本的自然法则都不懂,还敢来抢它的琅山白莲,真当命是白纸一张,随意丢弃了。不过它也无所谓,一口肉,管他是狼肉还是人肉,不会硌牙的都是好肉。蛮熊抬起粗大的熊臂,一掌拍下。
蛮熊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申屠白晓肩头上,仅仅一掌,申屠白晓被拍的如揉碎了的白纸在风中摇晃,可就是不倒下,最后脑袋向前一撞,抵在蛮熊脑袋上,四目相对,皆是杀气。
人如破纸,将死未死之际,申屠白晓突然想起那个在小村头混了一辈子的孙老头说的话,哪天小村子上的人第一次听闻他所创拳法的名字,小孩们围绕着孙老头齐笑骂“孙老头,不要脸,啥都不行就吹牛行。”
那是申屠白晓生平第一次见孙老头直起胸膛,昂首傲视所有人说“天下武夫,皆是人间客,谁的拳不是以弱问强,谁敢说自己恃强凌弱还能高兴自傲的。这天地欠我孙某人的太多,我此生都没有打出过一次真正武人该打出的拳头,我这一生都在苟且,妥协,小心翼翼的活着。我拳法名问天,就算我只是一个小小武人,也要以拳问这苍天。心中不存生死,只为出拳,终有一日,我们这里会有一位武夫,武圣,能拳触青天,替我问问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申屠白晓不知为何孙老头为何有如此冲天怨气,但此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心中不存生死,只为出拳。
“这是何等的杀气,这个弱小的人类居然敢直视我的双眼。”蛮熊震惊之外只剩下暴怒,它此时只明白一件事,这个人类,必须死。
蛮熊惊怒的熊掌拍下,申屠白晓的身体无风自动,拳分左右,身如白猿。左拳抵在蛮熊熊掌上,腿无定死。单膝一曲,脚下石台上裂出一窝石坑,蛮熊的暴怒一击就被短短一个身法,挪移至脚下。右拳微握,白骨狰狞,世间在申屠白晓脑中再无其他,唯有这一拳,千万遍出拳合一,一拳砸在蛮熊的胸膛之上。
蛮熊的胸膛瞬间凹陷进一个拳头大小的深窝,拳无三分力,拳意若万斤。
一拳打出,申屠白晓微闭的双眼张开,神采奕奕,哪还有刚才若生若死之样。趁蛮熊弯腰之时,申屠白晓一跃而起,踏着蛮熊的肩膀飞跃过陡崖,直直向山下摔去。
在即将触地之时,一握早先布置好的神腾,双腿在崖壁上几次踢腾,便安稳的落在陡崖下。
蛮熊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那拳如剑一般,拳意直接刺穿了它厚重的身躯,虽力未触及心脏,但仍是让它冷汗直流,心有余悸。
灵智已开的它,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就在它愣神的一瞬间,那个滑溜的小子居然趁机跑了。
蛮熊怒不可遏,“就是豁出我这条熊命,我也一定把你小子宰了。”愤怒是真,担心他成长起来后再来报复也是真。
相较于申屠白晓那“斯文”的下山方式,蛮熊则简单粗暴许多。直接撞下陡崖,将触地时,靠着背后的皮毛一垫。
一声轰响在申屠白晓身后炸起,仿佛是大地的哀鸣。随着风沙的飞舞,那个庞大的声影慢慢从尘埃中走出。
申屠白晓连回头都不敢,直直的朝神树跑去。
蛮熊右脚重重狠踏,周围的大地猛的一沉,蛮熊天赋技。重力沼泽。申屠白晓灵巧的身法一瞬间凝滞,被蛮熊双掌高高举起,如沙包般仍飞在地。申屠白晓喷出一口鲜血,撕下怀中琅山白莲的一瓣莲叶,塞进口中。灵力如溪水缓缓滋养申屠白晓即将破碎的身体。申屠白晓当即起身回拳,速度甚至比以往更快了几分。蛮熊心中满是惊愕,说道“你小子居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适应了我的重力泥沼,交出法决,我饶你不死。”
申屠白晓双拳在空中连击三下,一身武夫拳意臻至巅峰,一拳大开,将蛮熊打的连连后退,而后根本不给蛮熊反应的机会。脚下白猿步轻转挪移,在蛮熊身上留下不少的拳印,最后双拳抱紧,锤在蛮熊左肩的伤痕处。
浑身上下巨大的疼痛让蛮熊被彻底激怒,双目赤红,四爪着地,张着血盆大口向申屠白晓飞扑而来。
就在蛮熊将要一口咬下申屠白晓脑袋的时候,秋风吹来一根神树的神腾,重力沼泽瞬间被破。申屠白晓身轻如燕,一跃三丈,抓住神腾在半空中飞荡,身后蛮熊一击扑空,只留疯狂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白晓站在神树高大的树冠上,兴高采烈的抱着怀中的琅山白莲,夕阳的余晖洒满天边,将天地辉映的一片血红。而蛮熊就蹲在树下,熊视眈眈等申屠白晓下树。
忽然西方传来一声声巨响,惊天动地。
申屠白晓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的连忙扶住树枝,一抬头,神树上的鸟儿皆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向东而去。向下望去,小到蛇虫鼠蚁,大到白狐麋鹿,万兽东行,就连那头蹲守在树底下的蛮熊,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战战兢兢如一只小狗,仓皇的东去。
琅山万物,尽数东逃,因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