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善元离开后不久,李经方就神色匆匆的走进来。
一进了胡楚元的书房,见到这里的布置如此之奢华,胡楚元根本没有病,和那如花似玉的假洋鬼子老婆在一起看洋书,边看边笑,不知道有多开心。
李经方脸色一沉,道:“胡总办,您的病并无大碍吧?”
胡楚元继续看书,嗯了一声,道:“被人告出来的心病,官都丢了,心里难受的很,白天想骂人,晚上想吐血!”
李经方很觉得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很勉强的干笑一声,道:“胡总办还真是会说笑。总办大人,我爹让我给您送一封手书,还请总办过目!”
说着这话,他就将信取出来,毕恭毕敬的呈递给胡楚元。
胡楚元想了一下,将信放在书桌上,道:“李公子,坦白说,和中堂大人的合作堪称胡某这些年最大的败笔。合作合作,合的官都丢了,家产差点充公,人差点被斩,这真他妈的是闻所未闻,前所未有,也就是中堂大人做的出来啊。”
“这……!”
李经方也无奈,他此前就不同意他爹和胡楚元告急求援。
可是,恭亲王那孙子当了缩头乌龟,慈禧只看成绩,不看过程,洋人追着李鸿章连番大战,连将英国驻扎在香港的舰队都搬了出来,美国人又要追债,法国人又要拿越南说事。
李鸿章最近确实是已经都谈病了,逼厌啊,自打告倒了胡楚元,压制了左宗棠,他都没有来得及消化一下胜利果实,就反过来又被胡楚元连拉带拽的一起跌倒在泥塘里。
现在倒好,胡楚元是丢了官,可毕竟是有洋人的庇护,满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妄言什么“和洋人借债也要赎回江南商行的官股”之类的屁话了。
盛宣怀欠了一屁股的债,当天夜里就卷款逃亡曰本,郑观应同样卷款逃往香港……比起左宗棠,同样重用商人的李鸿章更丢脸。
荒唐。
这个时代的中国本就够荒唐的,自从左宗棠支持胡楚元开建江南商行之后,就变得更加荒唐了。
以前的荒唐是清政斧的保守和僵化,现在则因为钱。
贪污[***]比起保守僵化更加荒唐一百倍。
李经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和胡楚元好说歹说道:“其实,当初家父也并无意和胡总办为敌,只是一心为公,反受盛宣怀挑唆,为贼人所利用,现在悔之晚矣。家父重病缠身,朝夕之间命已难保,已经无力和洋人周旋,可朝廷无人可用,不得让家父退居其次。还望胡总办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当今能救朝廷者,能救家父者,唯有先生一人也。”
胡楚元感叹一声,又长叹一声,心里骂道:屁。
李鸿章倒是想签协议,赶快结束此事,问题是朝廷不同意罢了。
他还是将李鸿章的信抽出来看了一遍,言辞之恳切,催人泪下啊,条件之优惠,令人心动啊。
可惜,胡楚元又不傻。
他只是轻轻的将信放下,和李经方笑道:“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中堂大人吗?算了,反正中堂大人要致我于死地,我是侥幸未死,又何必掺和到这种事里呢?”
李经方呕血三升啊。
他匆忙劝说道:“胡总办大可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再有反复,只要胡总办愿意挺身而出,家父必有重谢,信上所言,句句属实,家父可以当面画押。”
胡楚元默默的苦笑着,道:“画押就免了,做生意,讲究的是信用,没有信用了,画押也不值钱。”
李经方呕血七升。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如果总办还不满意,条件仍然可以再谈,再谈,一切好说。”
胡楚元冷笑一声,道:“朝廷现在恨不得连江南商行总办的职务都给我扒了,中堂要将北洋商行总办的位置也交给我,那岂不是把我架在火炉上烘烤?再说了,租界这个事情确实是无可挽回,中堂大人心知肚明,只是无法说服朝廷而已!”
李经方道:“只要先生愿意出面,能将条件谈的委婉一些,租界的面积别这么大,循序渐进,已四五年之期慢慢增加,家父便是感激不尽了。”
胡楚元还是一声冷笑,并无言语。
李经方犹豫了片刻,复又劝说道:“胡总办,事关家父一生之清誉,虽然前面有几次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总办高抬贵手,帮忙斡旋。如果能成功,家父此次绝对不会食言,北洋商行和银行之事,还有招商局之事,一概委于总办,绝不多加过问。家父不便画押,我可代为画押。”
胡楚元也不客气,当即道:“行,那就画押吧,我现在是不可能信任你们父子了,画个押,对我也算是一个保障。”
李经方心中唏嘘,想不到胡楚元还真要他画押,心中暗道:我家声名之反复,已经至此乎?
不得已,他还真和胡楚元画押。
送李经方去休息后,胡楚元默默的考虑了一个下午。
他选择接受李鸿章条件,出面调停斡旋,倒也不是看在那些条件,而是他相信一件事——李鸿章的卖国条约会越签越多,以后讹诈李鸿章的地方也多得是。
1883年7月22曰。
在李鸿章和恭亲王的保奏下,清朝廷重新任命胡楚元为江南通商大臣,属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正三品衔,协理南洋、北洋通商大臣“秉办”通商事宜。
所谓协理,就是协助,所谓秉办,就是秉告奏办。
满人在无能,用词任官的学问还是琢磨的异常精通,胡楚元的官是恢复了,实际职权却远远不如以前,但这对双方而言都已经算是彼此能够接受的范围。
至少对胡楚元来说,他又一次稳住了阵脚,他和满清的赌局也仍然在继续中。
结果没有让大家失望,胡楚元只在墉园里邀请李鸿章和三国公使重新谈判,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将天津新增租界面积缩小到10458亩,上海租界不急于新增,厦门不设立租界。
做为条件,租界一律使用大清银圆和对应权的货币,美英法三国同意在租界开办天津大学,所有费用由租委会募集,地方治安由巡捕局负责,巡捕局三名常事委员中必须有一名华人代表。
此外,美方同意在各武备学堂总计收取六十名学员,分期六年,前往美[***]校深造。
谁也想不到,中国的第一所大学就是这样诞生的,而且是天津大学。
这个事情办的,既没有人称赞,也没有人反对,可在京师那些人的心中,大家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胡楚元是不是洋鬼子,如今能和洋人打交道的人也就是他,也只有他能镇得住洋人,能够从洋人那里拿到好处,能够维持住满清朝廷的那点尊严。
胡楚元呢,他知道,江南通商大臣就是清政斧特别给他开设的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等清政斧哪天又需要和洋人周旋了,才会继续召唤江南通商大臣快快现身。
他也不在乎。
等天津租界的事情谈妥了,他就派人去天津找李鸿章洽谈中信银行和天津招商局的事情,这一次,李鸿章确实是按照事先的商量,逐一将事情都置办妥当,让胡楚元称心如意的拿了开平煤矿和热河金矿的经办权。
至于北洋商行,胡楚元没有明着涉足,表面上,他推荐了自己的堂兄胡卫源前往天津经办,也就是由中润公司持有北洋商行70%的股权,并委派严信厚担任总办。
在盛宣怀手中一直没有任何起色和投入的北洋农业合作社一拆为二,分成河北、天津两家合作社,由江南农业社全资持股经办。
随后,胡楚元就在天津正式发行中信清铢,进入直隶市场,利用在资本市场上套取的真金白银开发天津新租界。
对于他在做的这一切,清朝廷就像是被打断牙的疯狗,麻木的观看着,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扑上来。
用庆贝勒的话说,马勒格逼,这孙子居然也算是洋人。
在他们看来,胡楚元是一个畜生,是一个没有忠义廉耻的狗奴才,是一个二臣,是一个假洋鬼子,可就他妈的不好欺负。
胡楚元也不在乎。
他继续做着自己的大生意。
实际上,他的资金总量远远超过了清政斧的估算,而他的生意头脑也绝非清政斧这帮人,或者是盛宣怀这些人能够看穿的。
他从美国套现的资金总量非常大,手里有两亿美金的流动资本,而他目前在美国的万旗化工、卡内基钢铁和旧金山海湾三大项目,总投入的资金规模也就是六千万美金左右。
他就将多余的资金逐步兑现成白银,通过万旗洋行流入中信银行,增发中信清铢,准备对中国的农业进行更大规模的投资,其中包括闽浙的茶叶、江南的丝麻业、北方的棉油业。
问题是农业投资的回报率较低,回报期太长。
做为一个补充,他也要对天津租界地产进行一个大规模的投资,估计在五年内,投入三千万清圆,换取四亿清圆左右的回报。
这个信心和能力,他是有的。
不管清政斧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清政斧也不会和钱过不去,短短三个月内,截至1883年11月,中信银行通过大清银局上缴的印钞税已经达到了一千四百万两白银。
考虑清铢铜币的巨大发行量和兑换量,实际上,清圆、清铢已经在南北两地都成了清朝廷的主流货币体系。
在不经意间,清政斧自身还没有充分的意识下,中国的金融体制就已经初步完成了向单纯银本位的变化。
巨额的印钞税很快就化解了清政斧、左宗棠和胡楚元之间的种种不愉快,不管怎么说,清政斧和左宗棠都缺钱用,而胡楚元就有着一种极其神奇的魔力,可以无缘无故的变出无数资金供他们挥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