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后
年近逾百的仇天正,驰骋江湖数十载,在江湖中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其建成的陌红楼,根基也是逐渐扎稳,做些买命活计。恩怨虽多,却无人敢欺,不仅因为他本人为人阴毒狠辣,座下七大弟子,更是青出于蓝,堪称人中之龙。
大徒弟:洛天鸿,万中选一的用兵奇才,古时的奇门之术更是无一不通;二徒弟:叶雨枫,淡泊名利,习得一身惊人医术;三徒弟:南宫烈雪,习有一身扶桑忍术;四徒弟:阮麟浪,足智多谋,才华过人;五徒弟:萧依寂,则身负绝世剑术;六徒弟:上官云翀,轻功无人能及;七徒弟:凌吟傲,虽值弱冠年岁,却更是对暗器机关,无不通晓。
(正文)
又是一年春,放眼桃红漫天,风轻动,花瓣簌簌而落。萧依寂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凌云城外看桃花了,自从仇天正替他这个徒弟报了灭门之仇,他便已不再计算日子了。因为现在对他来说,生死早已抛脱身外。
萧依寂走在树林中,回想着一路走来。只见树林中,草动花香,树木青翠,一片迷人景色,阳光柔和的射在身上,远山近岫,更显一片凄雾蒙蒙,天还尚早,所以他的脚步也并不快。单说萧依寂,年约二十五六,两道斜飞的清秀剑眉,星眸湛湛有神,冷冷泛辉,涂丹般的双唇,那隐隐中透出的一股傲然之气。虽然身着乔装布衣,但扔掩不住他的丰神俊秀,英挺刚毅。
潺潺流水,声声鸟鸣,好不惬意。行走之间,一丝奇怪的感觉蓦然从心底腾起,便不禁停了脚步,游目细看,发现前面不远的树上有人,却掩藏的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说,没有掩藏,见萧依寂望他入神,一个不小心,就从树上跌落下来,急忙从地上站起,掸着衣服上的灰尘。居然是个佩剑少年。凝目看来,这少年正值弱冠,袭一身粉红锦缎公子衫,身形极瘦,但却透着潇洒十分,面如寒霜,肤如温玉。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正不知所措。竟是个韶秀少年模样。
“喂?把钱留下,走人。看什么看?”
萧依寂用诧异的眼神盯着这个奇怪少年,心说:这算是打劫吗?呵呵,第一次看见穿公子衫的人打劫,也是第一次看见有钱人打劫穿布衣的,有意思!
少年见他不回应,继而又说:“喂,你不是想跑吧?告诉你,落下这个地界,碰上了我,你是跑不了的,本公子的剑是不长眼睛的。”说罢,便欲拔剑,怎奈一番用力之后,常见依旧在鞘中,在试过几次,剑却依然安静,不禁气的他自言自语:“老兄,给个面子好不好?不要每次都和我闹别扭吧?”
萧依寂站在不远的地方,更加诧异的看着他,目不转睛更有趣了,有一个好像土匪的人打劫,却拔不出剑:该不会在和那柄剑商量吧?
“喂,那家伙,你看我干什么?”那少年骄横跋扈的问了一句,面色中透着一丝愠色。
“你看,是这样吧?”话音未落,萧依寂的落痕长剑龙吟出鞘,划过一条炫丽的圆弧,落在了手上。剑身冷冷生辉,三尺内,毫毛蜷缩,一蓬淡蓝剑气笼着剑身,萧依寂冲那少年微笑,一弯犀利的弧线,欲将他的英挺不凡显现出来:“我不姓喂,在下姓萧,还敢问兄台大名?”
那少年反而好奇:“这剑好漂亮,在下洛霜……你呢?”那少年似乎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拦路打劫的悍匪,也忘了危险。一把好剑,一副好身手,加之萧姓,江湖中有几人猜不出他的身份,除非这个人脑子不好,然而这少年就属于一种,疯疯癫癫,不识真假。
“看起来,你该是大户子弟,怎么看也不想拦路的悍匪?”萧依寂不禁把那平时的一面收了起来,只是觉得眼前这人极有趣,自己怎好扫兴?最重要的是萧依寂在他的身上,没有闻到一丝危险,也就没有平日的戒备。
“不瞒你说,小弟也是逼不得已了,对于纨绔子弟,不说嗤之以鼻,也尽量避而远之”那少年看似十分爽快之人,又不谙江湖世事,萧依寂也自是放心不少。
“那,洛兄弟看在下,又如何?”
“你?”那少年轻蔑略带挑衅地瞥了一眼萧依寂,不过完全善意:“你虽然身着布衣,但却与你的性格气质极为不符,只怕你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吧?”说着,还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萧依寂只是尴尬地笑笑,不禁为自己的易容术大叫失败。但想来谁又敢动他萧依寂?即便动了,谁又能伤的了他?谁能在落痕下全身而退?想找他的人,估计只有一种,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万人空巷,可能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可能不是人都已经迁移,还有可能是有人随便的喊了一句:萧依寂来了!
“在下并非大家公子,但也算出身名门。萧依寂!”话音未落,一声娇叱竟出自刚刚那粉衫少年:“你是陌红楼聚啸堂的堂主萧依寂?”
“嗯?”萧依寂心头一惊,但旋即恢复了平静,到底他猜得不错,“他”果真是女儿身。
洛霜也不禁心中起疑,江湖中盛传陌红楼的萧依寂,冷酷无情,如同杀人恶魔,而眼前这个唇红齿白,英挺非凡的人,竟还俊面含笑的看着自己,顿时就不知所措:“你真的是萧依寂?”
“你果然是女儿身?”萧依寂冷冷地回,显然动了杀念。
“你果然是萧依寂!”一生阴冷的厉喝,从背后传来。随即树林中阴风四起,一时间连绿叶也是纷纷下落。几个紧衣杀手一从高处跃下,将萧依寂和洛霜围在了中间。
“你想拖住我?”面对洛霜,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最恨别人骗他,尤其是他已经相信了这个人。
“拖你个头啊拖,你再不出手,你就拖累到我了。哼!”一声娇哼,粉面都腾起了红晕。现在她是百口莫辩,反倒也不再解释,长剑出鞘,随后便是几点寒星,几个杀手已顷刻毙命。但随即有不断有杀手从树上跃下。
萧依寂看得暗暗咋舌,合着刚刚她都是骗着他玩的。这愈加的让他起疑,不过刚刚的愤怒已压制下来。
“闪开。”萧依寂喝了一声,已腾空而起,长剑在空中打个圆弧,反映着耀目的光华,好看已极。不过再好看也可惜只是杀人的招式。寒星翻处,殷红飞溅。待耀华已毕,长剑落处,只剩一人而已,而多了一十二具阴森冰冷的尸体。
萧依寂的剑快,快到炫目。却只是简单的一剑,没有剑花,没有挽式,却是非常实用。未及反应,长剑已落到颈间:“说!谁派你来杀我的?”
“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那人挑衅了一句,若是换了别人,这该是何等的豪情万丈?该是如何的英雄?但是他错了,跟谁挑衅也不能跟萧依寂挑衅,否则会死的很惨。他挑衅了,所以他也死了。
“你不如问问我?”一声阴冷狠毒的低喝从丈外草丛传来,随即身形一晃,便举巨剑直奔萧依寂,剑势之猛,如有泰山欲欺。
萧依寂怎敢怠慢?脚下步子一旋,便飞退了八尺,身形犹如孤雁,轻轻一点,旋即晃过了那剑的攻势。他不急于出手,而是游目细看来者。那是个而立年岁的男人,身形消瘦的如同蒲草,眼神中淡漠而凌厉,让人望而生畏。真难以想象,那一柄巨剑,他如何能使到出神入化?粗粗估计,他还没那巨剑重。
心念间,惊觉那股烈焰一般的杀意再次侵袭而来,只见他的衣袂被剑气一震,激荡的飘飞起,而他只是纵气而退,他迫近一寸,他便退一寸,眸中的轻蔑笑意愈加浮现,云步一旋,晃过巨剑同时,体内真气凝聚,落痕龙吟而出,挽了一式,便将自己笼在光幕之中,磅礴的内力涌动,几乎就将那干瘦的男人震了出去。
不过到底是久经生死之人,一瞬的转变,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只是借着落痕的剑势,不退反进,竟是硬从光幕一侧,滑了过去,奔出战圈。那冷傲的眸子中,第一次,有了一丝惊恐的痕迹。他唇角抽动了一下,想要说话,萧依寂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落痕几乎在他走神的一霎,就直刺向他心脉。
人如飞仙,剑若流星,剑势之猛,分明是要将那男人置于死地。他又怎能坐以待毙?只是提真气,抽身飞退。只是,无论他如何退,萧依寂的剑,依旧在他胸前三寸,没有离开半分,也没有迫近半分,那一弯犀利的冷弧,让他看起来,萧依寂更像是个嗜血恶魔,愈加残忍!
直到退了几棵树的距离,那干瘦男人暴怒,他宁愿和萧依寂硬碰硬,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任由那股陡然的杀意一波波的折磨着他的神经。
巨剑暗凝真气,反臂封出一剑,趁机会再次站定丈外。本来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涨红。那是他强行出手所致。
这一次,萧依寂没有再紧追,只是将落痕置于一旁,冷冷的道:“现在肯说了么?”
干瘦男人却自顾自的笑了,轻咳了两声:“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到现在你都不肯使出你的绝招‘流星赶月’!”旋即看了看一旁的洛霜,又笑道:“你一个女子跟着萧依寂,早晚会死的渣都不剩,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萧依寂一怔,而洛霜却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千金难买我愿意,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怎么样?现在想听我说话了吗?”干瘦男人笑着问,那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听废话!”萧依寂冷然,他知道他必定还有下文。
“爽快!那我也直说了,你只要替我除去一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事情和你大有关系,你自己考虑。”干瘦男人说的高深莫测,似是真的知晓什么秘密一般。不过在洛霜看来,那不过是她常常用来逃跑的套路。
“我说过我不听废话!”萧依寂漠漠然,依旧不带一丝情感。他就是他,不喜欢别人挑衅,不喜欢别人和他讲条件,更不屑别人威胁。这等人,在他眼里,犹如草芥,必须诛杀。
他的气势,再一次的凌厉起来,眸中微微泛红,十分可怕。落痕轻转,剑尖一旋,身形直射向那男人。
没有犹豫,这一次,他毫不留情的使出杀招,右臂凝聚真气,直接灌入落痕剑中,那陡然杀气,更是将落痕染成红色,嘤嘤作响。没有剑啸,剑光甚是夺目,已掩过初升暖日。一点流星,雁惊起,此刻那孤冷的气势,更显得他狂傲已极。
干瘦男人不再覆之前淡然,饶是他素性高傲,也是略敛狂态,低低吟了一声:“流星赶月?”,话音未落,巨剑便挽了几式,将那杀招破开。他不再保留,竭尽全力与萧依寂周旋,暗暗提防着那出人意料的冷招。一招未满,一招又至,一时间两人缠斗在一起。
晨霭已慢慢散去,林中树叶纷飞,两道苍龙般的剑光也是愈来愈盛,干瘦男人倏然沉腕一抖,改变了攻势,脚下轻动,点尘不惊,那巨剑却是如猛虎一般扫向萧依寂的双腿。萧依寂冷笑,轻轻晃过巨剑,落痕直刺男人眉间:“羽残宫?”
他口中的羽残宫,正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杀手组织。更与陌红楼针锋而对,并起江湖。美名有传:陌红天正萧如影,羽残清啸饮无情。不过似乎说来奇怪,陌红楼一路走来,与羽残宫都相安无事,但却在几年前,仅因为一单生意将矛盾激化,使之成为今天这种不共戴天的局面。自他在江湖中,小成气候,更是便被羽残宫列为头号必杀之人。
此刻萧依寂更是一剑剑的猛攻,不留一点余地回旋。他知道干瘦男人必须死,不仅仅是他知道的太多,更因为他是羽残宫的人。这一点,他就必须死。心念已定,落痕挽了个剑花,与其说是剑法轻盈,更可以称的上如轻烟流水,御气而行,轻飘飘的一剑却快得难以置信。
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侵袭到那男人的身体里。冰冷沁骨,有如蚁噬。干瘦男人惶恐之极,他脚下轻点,旋身而上,想躲过萧依寂的攻势。
但当他旋至半空时,他才感到后悔,前所未有的后悔,他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了,那落痕妖异的红光,在他旋身而上时,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胸前……
他不明白,那巨大的压迫力是怎么凝聚而出,与此同时,萧依寂又能在半空等他自投罗网?不过他终究还是明白了,流星赶月。眸子中的傲凌自负,悲然已替。苦笑最后他竟是死在了自己的自负里。
艳如夕阳的鲜血,细雨一般洒下。旋即巨剑脱手而落,身形直线坠下半空。萧依寂只是冷冷的看着,面无表情,他亦悲然,只是早已麻木。看着他挣扎了几下,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羽……残……宫……宫……主……”话犹未完,已气绝而毙。眸子依然睁得很大,仿佛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树林里充满了,甜腥的血气。一时间静得窒息。萧依寂剑眉紧蹙着,显是很在意那干瘦男人的未说完的话。他想说什么?他知道这批人,训练有素,绝不会出卖羽残宫,那么他想说的又是什么?萧依寂苦笑,世人都道剑法绝世好,可此刻他却是想若偏了一寸,定又是一番场景了吧?而洛霜却不去管这些,俯下身子在尸体上探着,从腰间搜出了一个荷包,里面点了一下,几张银票和十几两碎银。她柳眉一舒,轻叹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开,却被落痕横在了胸前,眸子冷酷无法言喻:“你是谁?”
洛霜不由得一怔,此刻的萧依寂和刚刚那个俊面含笑的少年,谁敢说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股冲天的杀意飘荡在眸子里。“你管我?”洛霜娇叱了一声,就欲向另一面躲闪。怎奈,无论她怎样躲,落痕始终指向自己。看来想逃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干脆蹲了下来,啜泣出声:“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而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的出现威胁到我了。”漠然无情。落痕没有半点退缩,更没有因为她的楚楚可怜而动摇半分。
“那你杀了我好了。”她赌气地说了一句,樱唇嗡动了一下,却没有哭出来:“反正死在你剑下的人无数,多我一个也不多,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了。”一个字眼,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若不是当年仇天正收留了他,他也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哪会有今天这样一个慑人杀手存在,或许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想来,他的确比她幸运的多。更何况她一个女子行走江湖,又怎可将实话告知于人?
“你骗了我。”他的神色略有缓和,却仍就耿耿于怀。对于这个女人,他相信了,但他心里知道,他是不能相信她的。
“我不骗你怎么行?如果一个女儿家站在树上打劫你,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更何况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饱过了……”她声音柔弱,秋水明眸正望向他,淡淡的无奈,梨花带雨,那娇柔的模样着实让他感到心疼。
“你走吧。”龙吟未绝,落痕已回。转过头不去看她。他不该这样心软,他知道她若有心要杀他,他现在所做的无疑不是放虎归山。不过,他坚信,没有人会放弃这么绝妙的机会杀他,毕竟,他现在背对着她。
而她只是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喃喃地说:“我叫洛吟霜,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而他剑眉微蹙,想着事情,淡淡地说:“我知道,还不走吗?”
“嗯。”她只是微微点头,明眸中那一抹感恩,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媚。她只是把刚刚搜来的银票交还给他:“这些你比我更需要,好好易容,不然你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的!”看着她的玉面,一副委屈的模样,转身奔跑的轻灵,他几乎要笑出来,也许这一次他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