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愁却是视若未睹,充耳不闻,似是对这些男人染满欲,火的眼光丝毫不为在意,甚至连凝霜娇靥也不曾露出过一丝鄙夷神色,也不曾因为众人的目光而俯首怯懦,她转首望着身后几个提灯少女,轻声娇呼:“浣碧,把我的琵琶拿来!”她声音宛转悠扬,似水如歌,如空谷幽兰,冷傲却直慑人心。
“是!”身后一位身穿绿衣的少女低声允诺,踩着小碎步,到内堂将云落愁的琵琶取出。这名绿衣少女,年约十六七岁,鹅蛋型的脸上,嵌着两颗滴溜溜地乌珠,说不出的精明伶俐,琼鼻樱口,娇而不媚。倘若不是在云落愁的身边,恐怕也是世间难求的甜美佳人。
她一路小跑,将琵琶递于云落愁,萧依寂却是看得面色微变,半启的朱唇久久没有闭上。那是一把古琵琶,甚至在恍然间就仿佛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立在哪里,或远或近,若隐若现。小叶紫檀为背板,象牙覆手作品,山口绝妙,玛瑙作相。萧依寂一眼便能看出这把古琵琶,绝非庸俗之物,仅凭那颗圆润无痕的玛瑙相,便已是世间极品,尤其这把古琵琶隐隐之中泛着光泽,若它的主人一般清冷孤傲,难以触碰,便可知云落愁平日对这把琵琶是有多爱不释手。
那云落愁纤纤玉手,轻拨了一下素弦,低沉凝涩的声音宛若钟音,响彻铜雀楼。旋即云落愁脚步一旋,雪纱长裙随身体轻舞,水袖轻合,一朵盛放的雪莲花,在炽烈中绽放,淹没一切火光。直到琵琶声再起,她宛如一朵无根无蒂的白云,落在了骄纵的烈日之上,掩了一地雪白。
柔荑轻拨,低沉凝涩的音调再次弹出,扯着每个在场的人心,随着琵琶的高亢,悲烈,起伏不定。她如梦似幻的歌声再次响起:
“伊人碎,碎流光,韶华不覆倾离殇。
诉一笙离人泪,抚一曲断情殇,
终不敌她当年,嫣然一笑醉城皇。
犹记你,眉间那一点凄凉,
回不去当初,落月成霜。
听闻那一场,盛世繁华,
留不住庄公,梦里霓裳。
沽酒执墨凝箫动,反弹琵琶醉情肠……”
她的歌声极尽空灵,更胜天籁,唱起一阵阵悲凉,却又裹着琵琶本身的决然,刚烈,合成一曲不卑不亢,如高山流水的曲子。她神情清冷,身罩雪白纱裙,更是为这首孤调,增色不少。尤其在她绝妙的控制下,反应高远,犹如空谷回声;弹指触弦间,微微震动,轻吟低啸。这词却不知是谁填的,似乎正是为云落愁所写,那一抹淡淡哀伤,浪荡,全只因一场流年落花,水依然,花依然,落永恒凝在厚重的土里,知道自己也变成那一蓬泥土,再回不去当年。
“犹记你,眉间那一点凄凉,
回不去当初,落月成霜。
听闻那一场,盛世繁华,
留不住庄公,梦里霓裳。
沽酒执墨凝箫动,反弹……”
“云姑娘,可有情趣随在下到寒舍小聚?”一声突兀地高喝,打算了云落愁原本的轮指,琵琶缠绵悲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亦是眺目后看,妄图看到是何人敢出口如此狂妄的话。
“云姑娘可否愿意?”那调笑的声音再次响起于一个角落,萧依寂游目打看,在那层层人群中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锦衣缎衫的少年,衣衫半开,裸露着结实的胸膛,对于众人鄙夷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淫笑连连地盯着那木台上的云落愁,眸中饶有兴致。
萧依寂细看来,这男人最多二十四五,俊面犹若傅粉,剑眉含烟,星目反正甚为得意的神色,挺鼻朱唇,也算一表人才。此刻他身上左右正盘着两个妖娆女子,已是娇,喘连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而这男人仅是俊面略微有些涨红,呼吸之间仍是十分平缓。萧依寂不由冷冷一笑,知道这定又是哪家公子爷,与自己无关,便也看作一笑罢了。
在萧依寂冷笑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孤清冷傲的声音:“既然肯赏脸,进到这铜雀楼中都是客,丽妈妈,请客人上座!”萧依寂星目余光微微侧目,却见那云落愁仍是镇定自若,对于这幅淫靡场景,似是司空见惯,殷红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那老鸨丽娘一看那半裸着的男人,起初一怔,旋即紧忙赔了个笑脸,恭声作揖道:“哟,呦,呦,我当是谁呢?慕容少爷,这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招呼不周,实在是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浣碧,凝霜,还不快给慕容少爷看座?”说着怒叱了一句云落愁身后的几个少女,转首又道:“不知,今日慕容少爷来铜雀楼所为何事?”
萧依寂听得再为清楚不过,这丽娘果然是人越老越精,先是一句算是给这位来头甚大的公子爷赔礼道歉了,随后一句是怕云落愁听出言中之意,顺着云落愁说的方法去做,最后一句,警告这位不速之客,不要再她的地界儿胡闹,不然她要不客气了。萧依寂心头迟疑间,赫然发现这所谓的慕容少爷,竟然就是他在半山腰上遇见的慕容婉静一家人,从年级上看,正应该是慕容婉静的哥哥,他心念及此,便有朝着那男人的俊面瞟了几眼,果然发现眉宇间有着和慕容婉静一样的特征。只是萧依寂万没有想到,他们同为慕容一族,怎么能在性格上差这么多?妹妹清丽可人,这哥哥却是嚣张跋扈。
只见那男人似乎根本未把老鸨的话放在心上,面色不善的吵嚷道:“丽娘,我今天还就告诉你,我慕容然,来你这破窑子,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快点把那个云姑娘请下来,陪我喝酒!”那男人似醉未醉,口中说的却尽是疯话,一呼气,便是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看样子的确是喝了不少。那老鸨丽娘,不由看向了云落愁,眉目间像是问她该怎么办?
“慕容公子,你若是有心想听我的琵琶曲,我云落愁很荣幸为你演奏;可若你是诚心来捣乱的,那么也别怪我云落愁不给慕容家面子,请吧!”云落愁绝美的娇靥腾起一丝嗔意,冷冷地盯着慕容然,口中娇叱说道。
云落愁娇呼未绝,就听那慕容然神色一变,旋即阴冷笑道:“云姑娘莫惊,我自是有心听你这绝代佳人歌舞翩翩,只是这里人多口杂,还请云姑娘移驾慕容府!”慕容然越说眉宇间越是腾起一丝得意,顾也不曾顾得云落愁那嗔怒的表情,只是一个人自斟自饮。那一个请字说得尤为重要,言中意思呼之欲出。
云落愁听得黛眉一蹙,知道今日碰上大麻烦了,甚是厌恶地瞟了一眼慕容然的位置,立时娇叱道:“慕容然,想请我移驾,看你有多少资本了!”
萧依寂着实为之一惊,万没有想到这云落愁会如此沉不住气,先欲发难。迟疑间,一股极为淡薄的血腥味沁入心脾,他朝慕容然的位置望去,眼前景象却是让他心头为之一震,手中长剑也是握紧了几分。这慕容然以女人光滑的背部做桌,凝脂玉肤上摆着一只玛瑙酒杯,他手中执碧玉酒壶,一个人慢慢斟酒,低眉颔首间,一股傲然跋扈,冲荡在他的周身上下,而最令萧依寂感到惊讶的是,在那玛瑙酒杯下,流着汩汩血液,那曼妙的胴,体瑟瑟发抖,吓得动也不敢动。看那酒杯颤颤巍巍,便可知这女子已是害怕到极点,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血液仿佛是由慕容然手中的酒化成,倾倒进圆润,的玛瑙酒杯中,细细划过雪肌玉肤,留下一道刺眼的鲜红。
萧依寂惊讶间,就见慕容然蓦地从座位上站起,缓缓地朝着云落愁所在的木台移动着。而周围的人,俱是像看见煞神一般,不自觉的就闪开一条道路。或许在外面,仅仅在凤羽外面,这群人都会不屑于慕容然这种人,但现在是,并且这慕容然的手段,足够让他们退避三舍,毕竟为了一个不一定是自己的女人,得罪了这等狠毒的人,得不偿失。
“难道我慕容世家,还会亏待了你?”慕容然俊面冷然,嘴哂一笑说道。
“慕容公子,想我云落愁风月里的生活,过的也算逍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云落愁粉面立沉,威凌的目光,正望着缓缓而来的慕容然。
“我倒想想看看这烟花柳巷,如何能容得了你这冰清玉洁的仙女?今日本少爷就让你在众人面前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看看你这只金丝雀还能高傲多久?”那慕容然眼中尽是玩虐地盯着云落愁,尤其在她那雪纱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更是让他在嘴角扬起一弧邪恶的笑意。他步步紧逼,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她的精神上,狠狠地划上一刀。他步子极缓,犹如老虎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