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及萧依寂再问,体内那一股被压制的血气,蓦地爆发出来。丝丝冷汗,将后背完全打湿,这碧云峰的夜风此刻着实有些冷得刻骨,巨痛犹如阵阵怒涛般地摧残着他的神经。与此同时,莫颜墨白的话,深入脑海,似是绕梁余音,久挥而不去,浩瀚如万钧之力,冲进肺腑,竟是令他强行提起的一丝真气,全然溃散。随着莫颜墨白的话语,胸内伤势更是发作。内伤大冲之下,萧依寂只觉气血翻涌得厉害,腹内丹田阵阵绞痛几乎让他昏阙过去。
“自碧云峰以西,入雪峰,复行三日,水火交融,地脉丛生,草木繁盛;倚天交接密林深处,脉脉星云,引雷而动,巨石环抱之中,岩石蒸腾,鱼贝畏矣,百丈之内盘绕,聚之不离,亦不肯散去。洞府高阔,岩成碧陨。将天下,以白玉铺手为界,天鬼为分,入则无锋无芒,星隐月黯。水行而动,俯首畏之,方始为终。蔽月天光,长剑如挑,以气养血,血生力,力化无形,凝天地而发……”
莫颜墨白的声音极尽苍凉,低沉有力,响彻云霄,贯绕山林,历久不歇,朝着清远深邃的高空开去,一遍遍回荡在萧依寂的心底。此刻莫颜墨白竟是以极强的内力,强行侵入萧依寂的每一条经脉,破开萧依寂被闭阻的奇经八脉,只见萧依寂的面色渐渐由惨白变得有了一丝血气,较前巨痛而深锁的剑眉,亦是舒了几分,断断续续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然而,莫颜墨白的低吟仍旧未停,而是继续飘荡开去,挟着狂风巨浪,将山林之间的苍松古柏,激起一层层绵延千里的林海波涛。霎时间,整个碧云山巅树影摇曳,飞沙走石,星月暗淡无光。无尽的杀戾包裹着莫颜墨白,灼灼黑发倒飞,星眸中冷傲得不可一世,轻蔑地睨着万物苍生,身体亦是冉冉而起,轻如棉絮,瞬息之间,已离开地面数尺高低。他身后的小楼,似是经不住这般剧烈的摧残,不断发出吱呀的声音,小楼上微微开启得一角窗棂,探出一张精灵小巧得娇靥,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莫颜墨白和萧依寂,莞尔轻笑,便又将窗子紧闭。
肆虐得狂风卷起枯叶扬尘,沙石杂草渐渐将接天湖掩埋在一片漫天的黄沙之中,仿佛要将天地搅碎一般,只有那古老的声音,仍铭刻在每一条血脉:
“龙睛启,羽衣翎,青山隐,狂沙陷,大漠烟荒天下;铭梵著,冷幽伤,弄波起,落无常,弦曲一声霸王!血战道,无其伤,生死一念乾红装。脉涩生止,止境则为道,逆法转为生,推三里,肺俞之脉,以血饮剑,试其锋,光羽表里,贯注如虚,方达入门。亡道者,气成一炼,势成一炼;内气涌者,扣命门激矣,势冲脉关,成者亡,败者亦亡……落月者,体强横,力劲内敛,八脉各异,以心经为常,得异者压天下之能。闻玉以稀,以精体则更盛。‘云步前送,收,龙吟百啸,剑吟流光走,凌者百达,轻动者,飞剑行之;逆行气血,方止则达,经脉离心,一旋为主,风为奴,剑为旗,冽冽势,挑灯长刺,回首月者,磅礴涌动,游游隐隐,迫于其势……’实则,云乾未已,反势为扫,龙吟百啸,剑吟流光走,凌者百达,与苍生为凭,折其戾猛,扑其鸠尾,攻其肋下,轻动,御剑藉风行之;逆行血气,方止则达,经脉离心,战者,以旋为主,风为奴,剑为旗,冽冽势,挑灯长刺,回首月者,以为战,亡之外,磅礴涌动,游游脉脉,迫于其势,微若浩瀚,猛如潺湲……”
耳畔莫颜墨白那极尽苍凉空灵的声音,渐行渐远,却仍是在萧依寂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与之同来的是体内一阵阵的舒畅感觉,侵入萧依寂体内的真气,化成一阵阵暖流,护着他的脏腑,巨痛之感完全消失。天地最终归于沉寂,但萧依寂此刻却是五味杂陈,心头似有千斤石,想要呼吸都十分困难。即便他挖空心思,却仍不明白莫颜墨白的话中意思,最令他震惊的却是,他最后说出的心法,竟是与自己之前知道的心法完全不同。莫颜墨白所说的落月者又是什么?
他正如是作想,紧锁的剑眉却是突兀的一舒,而后扣得更紧,双手凝力一推,一股绵绵无尽的真气,游走全身,竟是将他自身的真气全然泄尽,无形万钧之力,挟着翻天蹈海之势,灌进胸腹内,顿时令他气节血涌。内视心肺间,更是惊得他身形一委,体内的战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充盈,较前身体的剧痛也是渐渐褪去,一股无匹的力量隐隐的流转在丹田之中,几欲爆发出来。心念到此,赫然就是一震,自己刚刚完全是按莫颜墨白改动的落月心法而运用内气,没想到竟会是自己体内的战气提升到如此地步,这怎能让他不骇然?
莫颜墨白的声音终究消失殆尽,替代的则是杀伐声不断。不断累积的战气,极为快速的恢复着萧依寂的伤势,无奈宋清啸那突然袭来的一掌过于歹毒,即便此刻战气护体,也不能全然将伤势恢复如初,尤其之前萧依寂肩上伤重,流血过多,体力已经大不如前。
他试着将自己的内力压制到最平稳的状态,哪知,他才刚一提真气,那股蛮横的战气便在他体内搅着五脏六腑,肝肠寸断,迫使着他紧闭的双眼突兀睁开,两道精光立现,那突如其来的骄阳烈日,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加之刚刚体内无法承受的真气,险些一口气绝,再次昏死过去。
体内磅礴涌动的内力,与之他睁眼同时,由内爆发出来,瞬间将他身体所在方圆一里之内,扬尘蒙蒙,狂风瞬息,潮湿的泥土气息越来越重,席卷而来的风沙似是要将这这片土地搅碎一般。直吹得在场的英雄豪杰以袖掩面,眯着眼观察着场中得情形。
萧依寂此刻星眸两道精光立敛,平静地扫视着四周,如同石木,冷冷地瞥着一张又一张或丑陋或怕人的面孔,心中泛起无尽的不屑。看那一幅幅嘴脸,也仅仅是看着,轻蔑得如同上神,任凭体内战气滋生,膨胀,将他杀戮的心思爆发出来,尤其当他的星眸,扫至宋清啸时,微微泛起的波动,更是让他的心坚定了下来。
一个人真正想要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没有太多的言语,更不会有太多的表情。正因为他已经决定,并且他们不共戴天,他的心坚定的如同利刃一般,足以穿透一切。
“杀了他!”宋清啸此刻见萧依寂转醒,气势尤为惊人,不由心头一悚,灵智急转,知道绝不能让萧依寂完全清醒过来,随即便是一声暴喝。
宋清啸话音未落,就见他身旁青光一闪,旋即一道极快人影挟这一柄冷焰森森的利刃,扑奔萧依寂。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在场诸位能胜其者,也是寥寥无几。那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宋清啸座下啸傲天。方才啸傲天没能一展身手,此刻听到宋清啸下达命令,终于按耐不住,第一个冲了出来。
啸傲天此人本就城府极深,见萧依寂身形仍旋在半空,心中顿生一计。飞驰中硕风刀交由左手,长袖一抚,抖手便是一道极冷寒光,挟着一阵清越厉啸,宛如流星,直奔萧依寂前心。啸傲天打出这道凌寒着实下手阴狠毒辣,便是看准了萧依寂此刻动弹不得,才以十分猛力发出,以求捷逾瞬息。
纵然萧依寂此刻身体周围裹着厉风,仍是无法拖延住那道袖箭的速度,然而萧依寂只是冷冷的看着,俊面上无丝毫感情,星眸亦是没有半分摇曳,似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长风已冷,风云变色,就在那道袖箭接触到萧依寂胸膛的一刹那,血溅了一地,青蒙寒冷的箭光终于消失,没在血肉之中,贴着萧依寂的心脉,想再近半分,也是再无可能。
挡在萧依寂面前的,是一个极其瘦弱的人影,面色如死人一般惨白,但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仍是显露着他目空一切的狂妄,嘴角上一弧浅笑,不置可否得嘲弄着面前那个飞扑而至的男人。旋即,脚下轻点,弄尘不惊,蒲草般的身形竟是迎着冷冽的刀光,撞了上去。
“碎月!”随着洛吟霜一声惊诧,那一道人影赫然旋进刀光之中,只一阵清越龙吟,刀光陡然大盛了起来。两道掩日光辉缠斗在一处,极细无情,碎月那一柄追星,宛如灵蛇一般,盘着硕风,身形紧随啸傲天,倏地一旋,阴柔的一掌翻然攻其肋下。这一掌端的是刻毒无比,啸傲天一见之下,面色立变,刀势才接触到碎月的身体,却又不得不放弃,飞身暴退了两丈有余,悻悻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