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因下水,入夜便烧了起来。她喝了药,靠在榻上休息,就瞧见了母亲一脸愁容欲言又止。她拉住母亲手,问道:“母亲,如今家中隐患已除,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秦夫人深深的望着秦嫀,眼中泪珠将落未落。她颤着声音,低低道:“嫀儿,你今天险些杀了秦阳和绿衣!”
秦嫀凉凉的叹了一声,道:“若不是怕惊吓到母亲,这两人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活路!”
秦夫人看着秦嫀,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似的。
秦嫀安抚般搂住了母亲,道:“那日的祠堂发生的事情母亲忘了吗?若我没有当机立断刺破手腕,这谋害庶弟的罪名便会落在咱们的头上。先是平妻,再是管家之权。这秦家再无你我立锥之地。”
秦夫人摇头,道:“那你也不该”
秦嫀冷笑道:“不该?平姨娘的算盘都打到我头上了。她谋划着要将我嫁给她那个吃喝嫖赌的败家侄子,母亲怕还不知道吧?”
秦夫人猛然一怔,慌乱道:“她?她竟敢?”
秦嫀望着母亲不语,倒是敛秋说了话,道:“夫人,这事秦家上下都知道的。大小姐怕您担心,所以不让我们告诉您。”又道:“今日虽险,但我与敛冬、红语都觉得大小姐做的对。若平姨娘真的得了势,咱们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呢?”
秦夫人痴痴的坐在那,一时间不能回神。她本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夫子,将她教导的温良恭顺。被秦老夫人磋磨了数年,至多也不过是哭啼几句。方才的这番争斗,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秦嫀看着脆弱的母亲,只得好言相劝,让她宽心。
秦家出事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楚修听闻秦嫀为救庶弟,发了高热,急匆匆的就来了秦府探望。他看着病床上的秦嫀,眼中满满疼惜。
秦嫀出言安慰道:“世子,我没事。”
楚修情之所至,想去握秦嫀的手,却又在碰到她指尖那刻缩了回来。他怕唐突了她。他柔着声音道:“以后若再遇见这样的事,遣奴才们就好。你若是伤着了,我”
秦嫀微微一笑,道:“知道了,世子莫要担心了。”
楚修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郑重的放入秦嫀手中道:“这玉佩是先帝所赐,本是一对。你我各佩一枚,可好?”
秦嫀懂得,楚修这是在探问她的心意。思及前世,他万般的呵护,款款的深情。她也不禁动容。她望着他,缓缓将玉佩握入掌心。恩也好,情也罢。此生她愿意与楚修相携白头。
楚修心疼秦嫀,怕她病着久坐伤神,待了没多久便回去了。
待她走后,秦侍郎才露出惊诧的面容,道:“嫀儿,你与宁王世子?”
秦嫀略略点头,道:“我与世子”她顿了一顿,勉强在脸上挂出个笑容,道:“情投意合。”
秦夫人担忧道:“可宁王府乃是皇亲国戚。你若嫁过去,也不知能不能做正室!”
秦嫀不愿母亲为自己劳神费心,道:“母亲,我年岁尚小。待过几年再想此事也不迟。”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仆人来报,说是有人到访。秦嫀本以为会是施颖或者四公主,却不料,来人竟是楚铮。时值春日,有柔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明明光线是那样的暖煦,却也无法化开他周身的凛凛冰霜。
秦嫀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弯出个笑,道:“臣女见过殿下。”
楚铮久不出声。秦嫀抬头去望,目光正落入他眸中。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一个庶子,死了又何妨?值得你这般舍命?”
秦嫀听的一怔,忙去看房中诸人。却发现,诸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这女儿家的闺房中,竟只有她与楚铮二人。她不明其意,娥眉轻皱,道:“这是臣女家事,殿下多虑了。”
楚铮笑出一声。那笑声太过自嘲,听的人心尖微凉。他望着她,目光中有千般波澜,万种情愫,最终却又都归于孤寂。
秦嫀被那双凤目看的勾动了心绪。他曾这样望过她,她曾在他这样的目光中,粉身碎骨。前尘往事,扑面而至。那些碎为齑粉的美好,让她分辨不清对眼前人的爱恨。罢了,罢了。既是往事,又何苦再想呢?她亦自嘲笑道:“殿下,我们这些寻常人家,便是有争斗,也是将人命看的更重些。”
他怔住,继而道:“你是说我无情?”
秦嫀郑重的行礼,道:“臣女失言,殿下恕罪。”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道:“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秦嫀垂头不语。他如今尚是少年,兴许心底还存着一分热血,一分不平。经年之后,他白衣胜雪、才冠京城之时,他的心亦会像前世一般,坚硬、冷情、沉似深海。
他伸手将她扶起,声音微颤,道:“我不是的。”
秦嫀起身,面色归于沉静。是又何妨?两人今生注定远离,便不必互问心意。
暖阳西下,沈从安指挥着人抬进来两个极大的箱子。秦嫀看着被打开的箱子,很是震撼。若只是些滋补之物也就罢了,那明光闪闪的首饰以及各色的衣物,着实让她意外了。
她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楚铮淡淡道:“四姐近日不便出宫。我代她来探望,总不好空手。便让人随意捡了些东西,装了过来。”
这“随意”可着实贵重了些。秦嫀只得推辞道:“太贵重了,臣女不敢受。”
此时沈从安出了声道:“秦姑娘不必推辞。奴才们不过随意装了一些,并没有精心挑选。”
楚铮目光如刀,狠狠的瞪了沈从安一眼。沈从安言之凿凿道:“真的没有挑选!”
秦嫀未看到两人的目光交集,只道是沈从安宽慰于她,让她收下礼物。她福身行礼,道:“臣女却之不恭,谢过殿下。”
楚铮面色渐暖,他抬手将秦嫀扶了起来。道:“你还病着,莫要多礼。”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塞入她的手中,生怕她拒绝似的,道:“太医令沈城是我舅父,你若有事,可令人持了这牌子去请他。”
秦嫀下意识的推拒。楚铮双手撤力,向后错了一步。她不及回退,便趔趄着撞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