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本不愿理会父亲,但听他提起户部之事,便想起了前世抄家之祸。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身,淡淡道:“父亲,我们书房谈。”
秦侍郎见女儿态度和缓了些,忙跟上脚步,道:“灾星之事,是为父的疏忽了。本想着,高僧既能堪破,定是有解救之法的。你祖母说送你去积善庵,我也是反对的。嫀儿”
秦嫀脚步一顿,眸中闪过凌厉之色,她打断父亲道:“无妨。佛家讲求因果。今日因,他日果。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而已。”
秦侍郎被说的语塞,好半晌才敷衍的道了两声是。随在她身后,进了书房。
待两下坐定,秦侍郎连茶都顾不得喝,便说道:“近些日子,我总觉有些不妥。户部各位同僚,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般。嫀儿,世子在帝侧,可听见过什么风声?”
秦嫀抿了抿手中之茶,道:“世子虽为今上看重,但毕竟年少。户部乃国之财政根本,其事务均为要务,今上恐不会与世子多言。”
秦侍郎一脸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现今,我手中事务已是被同僚夺取了大半。昨日,手中核批之权也被收走了。”
原来如此。秦嫀于心中暗讽,若非权力被夺,父亲怎会对自己这般的温言以待,又怎么会去府门口迎着自己?然而,她虽心中不满父亲行径,但秦家大难当头,内宅之事务需得放上一放了。
她思索片刻后,道:“灾星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宁王府必然是有所耳闻了。”
秦侍郎大惊,道:“那宁王府的亲事,是不是不成了?”
秦嫀听的皱眉,斥道:“早作甚去了?”说完,忽觉失言,又将态度软了下来,道:“如今,镇国寺已为我正名,宁王府应是不介意的。这几日世子未来过,想必是什么事情绊住了。若我所料不错,近日他应会到访。届时,我探上一探,便可。”
秦嫀话音刚落,下人便来报,说是宁王世子来了。
今日的一番折腾,秦嫀早已疲惫至极。然,户部之事恐与抄家之祸牵连甚深。是以,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探楚修口风。
楚修来的很是匆忙,衣角的灰尘都未来得及拂去。进门之后,他不顾秦侍郎在旁,捉住秦嫀双手,便问起了近况。秦侍郎见状,忙退了下去,生怕打扰了这一双小儿女。
楚修道,秦嫀出事之时,他因公事外出未归。待回到京城,灾星之名已然是落在了她的头上。为解她困境,他差人日夜兼程去了云台寺求证道仁身份。方才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欲携书信解救于她,却听到镇国寺高僧为她批命,言她贵极。
秦嫀望着楚铮,道:“世子可曾想过,若道仁真是高僧,若我真是灾星临世,您待如何?”
楚修淡然一笑,自怀中拿出了一物,递入她手中。
秦嫀疑惑的打开,赫然发现,这是一封请求戍边的奏章。漠北苦寒,莫说是楚修这样的皇亲贵胄,便是普通人家,也是不愿去的。他为何要这样做?她望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继续。读至最后,她瞧见了那样一句话:“臣愿终生戍边漠北,但求陛下为臣与秦侍郎之女秦嫀赐婚。”
蓦然之间,泪如雨下。秦嫀用力合上那封奏章,在难掩哭腔的声调中,问:“世子,值得吗?为了我,值得吗?”
楚修以帕子拭去她面上泪痕,道:“为吾所爱,值得。”
秦嫀再难掩饰心中情绪,她以手背抵住皓齿,用力咬下。唯有尖锐的疼痛,才能让她觉得,这并非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有温热掌心落在她墨色长发之上,他微微屈身,抵住了她的额头,道:“诸事有我。”
时光静好,岁月从容。秦嫀依偎在楚修怀中,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往事千番,恩怨种种,她却只盼着,不负他两世恩情,与他相携白首。
有光落散落于室内,带着柔柔暖意。秦嫀将情绪略略收敛了些,问起了户部一事。如她所料,楚铮并未收得任何风声。但因着她的担忧,他便许了她,去探听一番。
天色变换,皎月东升。秦嫀于府门前送别了楚修。敛秋等他走远,方才开了口,道:“大小姐,明明是九殿下救了您。您却”
秦嫀轻叹出声,笑中含泪,她轻道:“敛秋,有些人,生而为敌,注定不能在一起。是天命,是注定。”
敛秋扶住她,道:“奴婢不信什么天命注定,奴婢只瞧见了九殿下是如何将您护在身后,如何筹谋相救。论容貌,九殿下生的俊美无双,风华绝代。论身份,九殿下是皇子。论智计,九殿下不知要比世子高超多少。”
秦嫀无力的依靠在敛秋身上,语气淡漠,似含悲伤,她道:“可是敛秋,这样的一个人睡在你的枕边,你可能安眠?可敢安眠?就不怕一梦醒来,人坠无间之地狱,永不得超生?”
敛秋还欲再劝。秦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是累极,实在没有精神再与她说甚了。敛秋无奈摇头,却也只得伺候着她梳洗、就寝了。
月色如银,秦嫀于半睡半醒间,闻到了一丝冷清的青竹气息。然她近几日因着灾星一事,忧思过度,如今松懈下来,竟是累得半分气力也无了。是以,也就没了心思去详查那青竹气息究竟来自何处。她侧了侧身,便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的香甜。翌日醒来之时,很是神清气爽。她抻完懒腰,动了动身子各处,竟觉得像是有人用高明手法推拿了一番似的,十分的舒坦。
她正要起身,便闻到了到了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青竹之息。低头去嗅,只觉衣衫、薄被,连带软枕上,都是那股子气味。四下寻去,便在枕旁发现了楚铮赠与她的那枚玉牌。她摩挲着玉牌摇了摇头,只道是自己魔怔了。
此时,秦夫人端着一碗甜汤进入了房中。母女相见,自是有一番的倾诉。秦嫀心疼母亲,不愿她再为自己费心,于是便将楚修心意说与了她听。
秦夫人于泪中缓缓绽出个笑容,道:“我大魏寻常人家,女子十三四岁便可嫁人。你如今将满十三,可有打算?世子怎样说的?有无提到央谁来说一说这门亲事。”
秦嫀被问了个无言。她于此事,着实不太明白。只道是,诸事有楚修,叫他来办就好。她权且在家等着。
母女俩正说的高兴,冷不丁听到院中传来嘈杂之声。秦嫀推开窗棂去望,恰瞧见秦老夫人带着平姨娘闯入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