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双眉一蹙,瞪向楚铮,道:“你发什么疯!”
楚铮欺到她身前,冷笑道:“上不得台面之事,我代你做了,你却只想着楚修!好,好,好,以后再有事,我也不管了,你也莫想着叫我施援手,你叫楚修去吧!”
秦嫀听他这样说,心头顿时涌上万般思绪,滋味莫名。几次三番,都是他救了她,她却连半分真心谢意都没有与他,的确是说不过去。只是,前世之事犹在昨日,极刑之痛彻骨寒心。叫她谢他,叫她亲近于他,她根本做不到。
她长叹一声,靠在马车壁缓缓滑落下去。眼前楚铮,叫她觉得陌生的极。城府深沉覆手翻云的翩翩佳公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模样?他该是沉稳冷清,运筹帷幄之中,雷霆手段千里之人,怎么会幼稚的与她如此针锋相对争吵?
他曾经的模样,似烙在心中,挥之不去。浅浅低语,温柔以待,动情相拥,至最后的决绝无情。秦嫀忽觉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时光几何。她抬眸,只觉天旋地转,昏黄一片。
她用力捉住了个东西,才勉强稳住了身形。阖上双眸,她在一片黑暗中,开了口,道:“前情过往,桩桩件件,我心中明了。待时机得当,我自会与殿下清算一番。”
楚铮拢了拢怀中之人,明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将眸光撇向了一侧。他淡淡开口,语调中有着微不可见的哀伤与愁绪,似悲似叹,道:“我同你,又能计较些什么呢?你且歇一歇,莫要太过伤神,身子要紧。”
秦嫀此刻也料到了,自己依靠的地方,乃是楚铮的臂弯。她想将他推开,可身上的力气却似被抽光了一般。
前世漠北战场风寒雪烈,她都从未如此过。如今,被诸多下人悉心伺候着,反而娇弱起来。她自诩锻炼得当,身手亦还算可以,今天不过才折腾了大半日,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楚铮说了什么,她听的并不十分明了,只是隐约觉得,他冷静了下来,没再和自己纠扯连日里发生的这些事。
马车缓缓行进,至秦府门口时,天色已擦黑。楚铮取了件崭新的斗篷,将她裹严实,轻声道:“下雨了,天凉,没事就不要出府了。四姐那,我跟她说,天气好些再去侍读。”
秦嫀嗯了一声,便听他又道:“今日,你与杨姝去镇国寺礼佛,之后一起进了些素斋便下了山。她送你到秦府门口,之后你就不知道她的行踪了。可懂?”
他言语举止温柔的极,秦嫀不自觉的踏实下来,她点了点头,道:“不就是如此吗?”
楚铮继续道:“回去之后,你安稳的歇着。诸事有我,不必担忧。那三人之事,我会处理的很好。日后你听到何种风声,都不要理会。万一被人发现什么,你尽可推在我身上,就说你不晓得,不知情。此事是由我一手处置的。”
秦嫀点头,而后看向楚铮。他如今还未满十四,却叫她觉得,他已然是一棵根基深厚的参天大树,能遮住风雪,挡去酷寒一般。
苏远螳螂捕蝉,他黄雀在后。此番若算计得当,杨姝自是不会再去她眼前晃悠,苏远、汤远也能消停些许时日。她又欠了他一回。她与他之间,怕是真的难以算清楚了。
马车门轻响,楚铮捡了披风将自己盖了起来。秦嫀略作整理,将他藏纹丝不漏之后,才打开了车门。
她虽还是无甚力气,脚步轻浮,却不晕了。在敛秋敛冬的搀扶下,她下得马车,回头道了句:“杨姑娘,今日辛苦你了。”
楚铮拟着杨姝的声音,道:“不辛苦,今日你我相谈甚欢,改日还要约在一处游玩才好!”
秦嫀应了下来,又与她客气了两句,便回到了府中。
因楚修安排的缘故,施和早已等候多时了。秦嫀身子并无大事,略显虚弱不过是近些日子以来劳累的缘故,他开了两张温补的方子,便回了医馆。
敛冬跟着去抓药,陆淮差了人去泰丰楼叫酒席。今日微雨,天色暗的极快,秦嫀端了杯热茶,与楚修对坐在桌前下棋。
两人的棋艺皆不算好,半斤八两之间,竟然也弈的十分愉快。敛秋回来的早,领着两个小丫头为秦嫀熬好药,端了上来。
补药十分酸苦,秦嫀捏着鼻子不愿意喝。楚修见她如此,满眼的笑意与宠溺。他去桌前取了枚桂花糖,递到她手中,道:“含了糖再喝药,兴许能好些。”
秦嫀将糖含入口中,虽是甜腻,却似乎是少了些什么。她想起藏在书架上的玉盒中,糖瓣还有许多,若是用来挡挡药味是极好的,只是楚修在前,她也不好去取。
敛秋见她看书架,心领神会的走了过去,挡住众人目光,取了一枚糖瓣。秦嫀吐掉桂花糖,含了糖瓣,方觉得这药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楚修见她喜爱糖瓣,便问起了来历。敛秋恭敬的回着,说是在东街一地摊上买来的,滋味甚好,只是那摆摊的老人家已经许久没去了,想必是跟着儿女享福去了。
秦嫀听着敛秋一本正经的胡说,强压下笑意,道:“我吃了许多,也腻了。以后也需得换些新口味了。”
外间风雨已起,秦嫀加了件衣裳,便与楚修坐在了桌前。泰丰楼的菜色果然是不错的,色香味俱十分诱人。琉璃瓶中,血红摇曳,秦嫀摇晃着它,道:“没曾想,泰丰楼的厨子竟连葡萄美酒也酿的像模像样。”
楚修接过她手中琉璃瓶道:“你喝了药,不能饮酒。”而后转头吩咐敛秋,将这琉璃瓶藏了,待她好些再拿出来。
敛秋接了琉璃瓶,妥善的放了起来。秦嫀不满的嘟了嘟嘴,楚修笑意更深,道:“酒是不能喝了,果子汁却是无碍的,你尝尝。”
秦嫀没了美酒,意兴阑珊的喝起了果子汁。风雨正急之时,前门来人禀报,说是杨府来人要见她。
她心中没底,佯装镇定的把人传了进来。来人是个二十几岁的丫头,看样子在府中也是颇有地位的。丫头恭敬的与她行了礼,道:“秦姑娘,您的簪子落在杨府马车上了。因着此簪极为贵重,夫人便打发了我来送还给您。”
秦嫀迟疑的接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了一枚玉簪,那玉簪通透温润,质朴典雅,精致却不奢华,十分雅致出尘。当然,也价值不菲。
那丫头见她接了簪子,道:“夫人遣奴婢来,还有一事。”
秦嫀道:“何事?”
丫头道:“我们家小姐将簪子交于夫人便又匆匆去了镇国寺,说是求了个下下签要破一破,夫人怎么拦她都不肯听。奴婢斗胆问一句,秦姑娘可见那签文了,是否真的很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