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闻听此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楚铮看出她心中疑惑,道:“摘星阁素有清净、严密之名,三位大人来此处密谈,也在意料之中。”
秦嫀闭口不言,楚铮又道:“我是此间的主人,能得些便利也不奇怪。阿秦,你说是与不是?”
听他如此说,秦嫀哼道:“一成股也敢自称主人?你也不怕叫着摘星阁真正的主人听到了!”
楚铮缓缓起身,拉住秦嫀,道:“自是不怕的。我还有个做皇帝的父亲撑腰呢!”
秦嫀不屑的又哼了一声,却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小心翼翼的扶了,由着机关下落至中层,穿过数道门,进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光线极暗,落针可闻,秦嫀轻手轻脚的将楚铮扶着坐下,然后便想去看看哪里能听到三人谈话。楚铮与她指了个方向,之后便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椅中沉默。
秦嫀走到楚铮所指的地方,附耳上去,果然听到了三人声音。因着耽误了些功夫,三人已然说了有一会儿了。
一中年声音,语调淡漠,道:“既然杨大人不同意,那咱们就报了大理寺来侦办此案吧。届时,犬子苏远是生是死,便由国法来定。”秦嫀心下了然,此中年应是中书令苏儒。
一老年声音,颇为激动道:“好你个苏儒,国法就国法!”此人乃是尚书左丞杨通。
另有一人从中调和道:“两位大人,有话好说。”
杨通斥那人道:“汤俭,你说的轻巧,死的又不是你孙女!”
从中调和之人,原来就是秦侍郎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汤俭,汤怀就是他的儿子。秦嫀将耳贴的更近些,只听汤怀道:“杨兄,您消消气。人已然是死了,咱们又何必闹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代天子巡视江南的差使一早便定了三皇子,您叫我们让出来,这也不合适嘛。不若,咱们再换个别的条件?”
杨通冷笑一声,汤怀又道:“前些日子,镇国大将军韩泰的副将阵亡,陛下一直犹豫这新副将的人选。杨兄,我知道您一直想将张州安排在军中,如今不正是机会吗?只要苏大人为您在陛下面前提一提,此事准成。”
杨通讽刺道:“苏大人持身中正,这副将人选之事,他可不会徇私!”
汤俭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嘛。您说呢,苏大人?”
苏儒道:“陛下要在张州与郭茂二人之间择选其一,至于选谁,就看杨大人怎么做了!”
杨通好半晌没有说话,茶杯轻响,凳角挪动,秦嫀脖子都酸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好,既然苏大人说了,那今日之事就此达成!”
汤俭客气道:“好,好,杨兄心胸广阔,实非吾等”他话未说完,秦嫀便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门响。门响过后,汤俭鄙夷道:“老匹夫!焉知不是你那贱货孙女勾引我儿!哼!”
秦嫀揉了揉脖子,心道原来是杨通离开了。
汤俭说完,语气一转,道:“苏兄,此事您如何看的?万一那杨通不肯践诺,你我的小儿岂不是哎。”
苏儒道:“杨通素来看重军中,此次张州事成,他应不会反悔。”
汤俭倒吸一口凉气,道:“军中有了五殿下的人,岂不是对咱们三殿下不利?”
苏儒道:“无妨。一来,陛下本就偏向将张州派遣过去。二来,韩泰其人我了解的很,杨通自以为将张州安插在军中,能得些便利,其实不然。”
汤俭这才放下心来,与苏儒饮了两盏茶,说了几句话,便前后脚离开了。
秦嫀坐在墙侧,心中滋味莫名。果然,一条人命抵不上前朝的些许利益。杨姝虽是咎由自取,可她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太过凉薄了。
她走回楚铮身边,捡了杯茶,放在手中摩挲了许久,道:“殿下不去听一听?亦或,您心中早已有了预料?”
灯光渐亮,沈从安捧着本书册到楚铮跟前,道:“殿下,此乃三人的谈话记录,一字不漏,都在这里了。”
楚铮将书册拿在手中,翻了开来,道:“阿秦,世事无常,人心凉薄。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可权势之争就是这样,为了那个位置,人命又算的了什么?”
秦嫀听他这样说,周身一凉,连带着手也抖了一抖,洒出些茶水来。
楚铮撂下书册,取出帕子,细细的擦着她身上的茶水,道:“有些人,将权势看的比什么都重,有些人却不是。”说到此处,他抬头望入她眸中,道:“我不是。我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权势于我如浮云,我用它,却不恋眷它。我之所以在其中,只是想要守护一些人,一些事。”
秦嫀漠然的笑了笑,忍下眼中酸楚,道:“若有一日,殿下只能选择其一,您会选什么?人,还是权势?”
楚铮半刻思索也无,当即便出口道:“人,我要人。”
秦嫀望着眼前楚铮,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情丝为牢,她曾为他粉身碎骨。可如今,他却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他说,他要人,他不恋权。她用力弯了弯唇角,道了句:“是吗?殿下还是个情种。”
楚铮凝望于她,刚开再说,沈从安便走了过来,战战兢兢道:“殿下,宫中传信,陛下要来璟瑄殿,咱们需得回去了。”
秦嫀亦从道:“殿下回去吧,我也该回府了。今天一早就出来了”楚铮嗯了一声,又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头脑昏沉一片。
她恍惚的极,连自己如何回府的都忘了。敛秋从旁碎碎念,道:“大小姐,您与萧掌柜怎么聊了大半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秦嫀半躺在榻上,低低的嗯了一声。敛秋又道:“可萧掌柜送您回来的时候,与我们有说有笑的,不像呐?”
秦嫀半阖着眼睛,道:“解决了。”
敛秋见她这副模样,知道是累极了,于是安静下来,坐在一旁为她打扇。京城比之家乡,要炎热一些,夏日便显得格外难熬。她们这样的人家,照理说用些冰也不为过,可老夫人拿捏的紧,连方冰窖都舍不得挖。
秦嫀这厢正歇着,红语便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她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榻前,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不好了,绿衣醒了,嚷嚷着那日落水别有隐情。老夫人与平姨娘已经过去了,老爷也快到了!您快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