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闻言,双目盈盈,哭啼喊屈,道:“陛下,此事已然明了,为何还要罚我与娆儿!她不过区区一臣子之女,竟让陛下连罚三人,臣妾不服!”
成帝冷漠的扫了一眼淑妃,转而与皇后道:“此番处置,皇后可还满意?”
皇后微微颔首,道:“虽是不轻,但也罪有应得。”
成帝又道:“瑾儿如今身子沉重,你还需多照应些。她连番遭到冲撞,想必是侍卫不得力之过。稍后我传道旨意,叫卫安过去理一理她府中防卫。”
皇后见成帝如此,面色不由得缓和下来,道:“臣妾代瑾儿谢过陛下。”又道:“我淡薄多年,与人少有争执,如今瑾儿遇险,方才觉得自己无能之至。看来,日后还需得将六宫打理的妥善些,方才能绝了某些人的心思。”说完,她似笑非笑的望了淑妃一眼。
淑妃被她一望,脸色顿时惨白,本就假模假样的哭声,也渐渐消停下来。
筹谋多日的毒计,就此落幕。苏君璧等人,领着各自的旨意,战战兢兢的离开了华阳宫。
些许浅薄之伤,换得帝王一句“有气节”秦嫀不可谓不高兴。只是,八月将至,秦家这祸事究竟还会不会来,她心中仍是没底。
她忧愁前路,心不能静,于是便立在书案前翻起了自摘星阁中誊抄的医书。那医书讲的是毒物,如何寻,如何用,又如何害人于无形。
秦嫀翻了几页,却又合上了,只因她从这纷乱心思中,觅出了一件事,一件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明了的事。是谁,将她的玉纱认成了烟云纱,又是谁将此事告知了楚娆。
那日,母亲为她裁制衣裳时,房中并无外人。之后进来的,则是成亲的小厮与丫头。那丫头曾是平姨娘心腹,而平姨娘与苏远有所关联,想必那丫头也置身其中。
想到此处,秦嫀懊悔捶桌。她自诩双目如炬,却被一丫头骗了去,什么高热,什么昏厥,什么呆傻,不过叫她放松警惕,以便害她罢了。母亲生产在即,她本不愿在此时动平姨娘与秦阳,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动了。
唤来敛秋,吩咐她去查一查那丫头与小厮如何了。之后又唤了敛冬,叫她想方设法将奇药下在平姨娘与秦阳的饮食中。最后,又遣人将医书与一封书信送去了施颖手中。
奇药果然是奇药,不消三日,平姨娘与秦阳便出现了状若瘟疫的斑斑红疹。施颖过府来诊,断定此疹传染,并提议将两人送去一僻静小院,以免传给他人。
秦老夫人将秦阳看的似眼珠子一般,怎肯轻易送出府门?于是,她将平姨娘所在小院锁住,只留下个尺余小窗,送药送饭,并遣人好生伺候。
如此过了两日,府中又出现了身染红疹之人。秦侍郎无法,只得在外买了处小院,将平姨娘、秦阳以及染疹之人送了过去。
秦老夫人听闻后,很是嚎啕了一番,她拦在府门前,不依不饶的叫秦侍郎为秦阳着想。奈何,秦侍郎深信此症传染,硬将几人送去小院中。秦老夫人见拦不住,当夜便装了几箱子行李,跟去了小院。
传染之症,乃是京城大忌讳。一旦发现,必须上报官府,由朝廷处置。秦老夫人虽愚蠢,却也晓得其中利害。是以,对外宣称,秦夫人容不下婆母与姨娘、庶子,这才搬了出来。为此,生产在即的秦夫人不得不在小院门前作了一场声泪俱下,求婆母归家的好戏。
连番折腾,终于到了秦夫人生产那日。
秦嫀虽知母亲此胎平安无恙,却也是揪心的极。便是有经验老道的稳婆接生,太医令沈城掠阵,都不能叫她安心半分。直至秦绍降生,那一声洪亮的哭啼响彻院中时,她终于是稳了下来。
封上极重的礼,谢过众人,她回到了母亲身边。秦绍睡了,睡的香甜踏实,一如那时在她怀中一般。前世失去,今生重回,一时间,她心中感慨万千,不知诉与谁听。
因着秦老夫人离府,秦夫人生产,府中事物便落在了秦嫀肩上。她于此道,着实不擅长,亦不知该求助何人,情急之下,只好书信一封,叫人送去了璟瑄殿。信送去不消半日,楚铮便遣了人来助她打理府中诸事。
来人是个年约似四旬的女子,大气温婉,行事得体。有她在侧,秦嫀不用再操心琐事,一心一意的安排起了后路。
八月初,施颖新添了幼弟施川,亦是忙的不可开交,于是平姨娘那便顾不得了。秦嫀本以为秦老夫人与平姨娘会闹着回府,岂料,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半分消息。
反倒是,等到了成帝的一卷明黄圣旨。那圣旨上并无褒贬,只说御史中丞出缺,着秦海卸去户部侍郎一职,去往御史台任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与户部侍郎品阶相同。但其虽行监察之职,权责甚大,且少有内部之争,比之户部不知要清净多少。
秦侍郎不明圣意,接了旨便急匆匆的央秦嫀进宫打探。
秦嫀将她圣旨打了开来,读了又读,深觉此事背后有人运筹,她忧心前路,满腹愁事,彻夜难眠。
正在此时,楚修的信又到了。信中一如既往的说了些蜜语甜言,民风俗事,洋洋洒洒十数页,秦嫀硬撑着精神,才勉强将其读下去。信至结尾,他提起了户部之事。
他道,自己得到消息,吏部暗藏贪墨之事。成帝虽暂未提起,但可能已经派人于暗中调查了。他让秦嫀告知秦侍郎,要惊醒些,危急之时,果断抽身,莫要留恋权势。
秦嫀闻此恶讯,当夜便起了高热,昏厥在榻上。施颖、施和来瞧了数次,药开了不知几多。然,不见起色不说,头脑还越发的浑噩。
秦嫀怕母亲担忧,便将生病之事按了下来。只遣人去楚娅那说了一声,道是家中事繁,需得过些时日才能入宫侍读。
楚娅非但没有怪罪,还遣人将添丁之礼送到了府上。秦嫀心中感激,奈何家中祸事在即,也没了好好谢她的心思。
秦侍郎不解秦嫀之意,卸任之后,不愿去御史台任职。且,时不时便催促一番,叫她入宫探问消息。秦嫀便在安抚父亲、照顾母亲、幼弟中,度过了这本该抄家灭族的八月。
八月将尽之时,她脑中已是混乱一片,连今夕何夕都辨不清楚了。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家中,有时又觉得不知身在何处。
回想即将过去的这一个月,发觉竟然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敛秋进房与她念叨家事,她听了许久都没有听明白,正要开口询问,眼前忽然一黑,再度昏死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