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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1)

opk第五章

天阴沉沉的,水汽很重。

送晗光回学校,车子往郊区开,这一路鲜少车辆。

阿竹坐在后车座低头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大概无聊了,拔起头开口问,“哦对了,刚才饭桌上晗光说老师觉得她不适合画画是什么意思”

温浩骞“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阿竹说道:“你不是还跟我摇头叫我不要说话嘛,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回来,小小姐变了不少。”

温浩骞又“嗯”了一声,这回是肯定的答复。

“你也觉得嘛,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温浩骞开着车,语调不疾不徐的,“你和她几年没见了”

上一次见面阿竹记得清清楚楚,高涨的情绪如落潮般降下去,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最后一次见面是六年前了,老师去世那年我并没有见到她。”

池新沅是五年前去世的,六年前

他答应晗光回来的日子,很可惜,失约了。

实在不愿意回忆,那该死的记忆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还记得那天是夜里凌晨,他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师兄汪义荣的电话,哽咽着嗓音对他说,“大哥大嫂出车祸去了,请你务必回来一趟,送送他们。”

最终还是没有去成,发生了一件事就在他即将上飞机的前一刻,接到了曹羽婷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被送往医院的消息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他感到心口发疼,阖上眼睛,深长吐出一口气,短短一秒,复又睁开,所有的情绪一应掩下。

“父母早亡,对她身心难免会有影响,大人都不一定过的去,更何况她一个孩子。”说话的同时,温浩骞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阿竹。

阿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好似往空气中扯了一块黑纱盖在脸上。

阿竹没说话了,温浩骞也不再多言,沉默开着车。

开了一会儿,阿竹突然说,“看来小小姐和老师不和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她说的很轻,像是在自语,安静的空气里,一字一字清晰传入温浩骞的耳内。

是真的。

他在心里想,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温浩骞和阿竹去池新沅的坟上扫墓。

清晨,山上空气异常清新。

石阶上布满着湿漉密厚的苔藓,两旁青草翠绿花木茂盛,尤其是那一片片松翠茂密的竹林,教人看的欢喜。阿竹不由地想起小时挖笋的情景,提议道:“现在是挖笋的好季节,下午叫蔡江平几个来,好好地把这块地翻一遍,晚上我煮鲜笋汤给你们喝。”说着,撸高袖管,好像真准备大干一番不可。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温浩骞以全新的微微带点惊异的眼光看她,“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连煤气灶都不会用,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哦,原来你眼中我就这么废材。在国外嘛,你懂的,那些西洋菜吃不惯,不想等着饿死就只好自己动手咯。这么多年练下来,少说我也算得上半个大厨了,所以啊,”阿竹拍拍温浩骞的肩膀,语重心长,“师弟啊,以后不要太小瞧别人。”

温浩骞点头,“师姐教训的是。”

两人相视一笑,不多语,继续走路。

祭拜完池新沅,阿竹收拾东西正准备往山下走,被温浩骞拉住,“既然来了,顺道去看看大哥和嫂子吧。”

阿竹当即在原地怔愣一秒,缓一缓,方才说了声好。温浩骞见她神色并不自然,在心里责怪自己莽撞,考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有其他顾虑,我们”

“没有什么可顾虑的。”阿竹侧转头,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池云易夫妇的墓并不与池新沅的一道,而是在这座主山北面的小山山腰上,过去甚是麻烦,得下了山才能绕到另一面去。

墓碑前的那捧花束,是清明节那日晗光前来祭拜时留下的。在多日雨水的冲刷下,失了最初的鲜艳。

祭拜完池云易夫妇,温浩骞站在一旁抽烟,凝着神望着已辨不清颜色,有些腐烂在泥里的花鬘,忽然想起那日在山脚下,朦胧烟雨里,那双沾了雾气的带着怨怼的琉璃珠子似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这么多年了。”阿竹走到温浩骞身边,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早熟,十七岁爱上他。以前我总以为,他不爱我,已是这世上最折磨我,教我痛苦的事了,我受不了这种痛苦,所以远离了他。没想到,他为了不让我继续爱着他,竟以这种阴阳两隔的方式,与我诀别。”

“那时候,我甚至想过去死,去陪他,想过很多种浪漫的死法,比如在装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化了妆穿上婚纱,割断手腕动脉,让红色的血液充盈整个浴缸,白色婚纱染成透彻的红。这一定美极了。”她看着他,“你一定觉得我很变态,对不对”

温浩骞看了她许久,终于叹出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呢”阿竹自嘲地笑一笑,“你一定没有如我般深刻地爱过一个人,才会说我傻,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是何苦了。”

“这场爱情的角逐里,我注定是输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一直的选择都是罗欣姐,你看,他们连死都在一起,哪里有我插足的余地。”

后来下午没有真的去挖笋,阿竹不可能在珠城呆的太久,这座城市是她的伤疤,是年轻时留下的疼痛的成长印记。

临走前一天,阿竹去学校看晗光。

提前给她打了电话,中午买了小姑娘最爱吃的打面装进保温盒里带进去。

吃完,从食堂下来,阿竹还不准备回去,提议去操场走走。

晗光知道阿竹有话对她说,没有异议。

阴天,风有点冷。

晗光走在前面,阿竹在后面,相顾无言地绕着操场。

“小小姐。”

走了小半圈,听到阿竹正声叫她。

“嗯”晗光没有停步,风吹乱前刘海,随手一捋。

阿竹走上来,“你对我有成见我知道。”

晗光驻足,偏头看着阿竹,看到她眼里的认真坦承,继而摇头,轻轻道:“姐姐,你误会了,”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上嘴唇,补充道,“爸爸已经走了,希望你能放下。”

她没有说是否还存有成见,只是说“希望你能放下”。这样的避重就轻,阿竹知道,晗光对这事大抵还没有放下,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阿竹把晗光送回教室,在门口告别,她轻轻拥抱了女孩,“这次回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物,你想要什么打电话给我,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带给你。”

晗光微笑地摇摇头,“我不要礼物,我只希望阿竹姐姐能够永远快到这份上了,如果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晗光犹豫半刻,终于答应下来。

温浩骞先去学校替晗光请假,班主任是个东北汉子,全没传闻中东北人的彪悍野蛮,得知温浩骞是晗光的叔叔,这位斯文的东北人不免多啰嗦了几句。

“池晗光是个蛮不错的学生,思想独立,学习有积极性,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从来不用我多花心思,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班主任找出上次模拟考成绩单拿给温浩骞看,“池晗光叔叔,您看,这是一模成绩,跌的有点厉害,如果照这样下去,本一都可能保不住。下星期就是期中考,希望你们做长辈的能上点心。”

班主任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继续说,“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们家长好好聊一聊的,但是听池晗光说他父母长年在外地工作,家里亲戚朋友相住甚远,平时都是自己照顾吃住,幸而她自理能力强,不叫人过分操心,因此打消了此念头。”

温浩骞听完班主任的这席话,不动声色地朝站在一旁垂着眼睫的池晗光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客气话,递过去自己的名片。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下楼梯,快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温浩骞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对老师撒谎”

晗光收住下行的脚步,仍旧低着头,不说话,不知想什么。

隔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大概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吧,毕竟,让别人知道没爹没妈,并不见得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情。”

温浩骞沉默地静望她数秒,从胸腔内推出一口气,轻叹,“至少你还有姑妈,还有朋友和我,这不足以成为你做错事的借口。”

“你”池晗光止住脚步,冷眼看着他,“我可一点没忘记你是怎么骗我的。既然不能给予承诺,大可一走了之,为何要欺骗”

温浩骞张了张嘴,竟被她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算了,”她摆摆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好比我爸妈,死了,还能活过来吗都是相同的道理。”

她微微笑望着他,脸上的强自伪装的释然,带着苍白的空洞和惨然,搅得温浩骞一阵心烦意乱。

这已然成为他们各自心结,深深驻扎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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