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和子虚与两姐妹喝茶闲聊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悠远绵长的螺号声……
“掌门出关了!”李引歌和李吟月都站了起来,李引歌狐疑道,“我娘真把他请出来了?”
阿念和子虚也跟着起了身,不约而同地走到门前往外望去——
此处名为潮生苑,原本能隐约听见海潮声,但那一阵螺号后,海潮声猝然清晰汹涌了许多,屋外吹拂进门的风依旧轻柔,但天上的白云却仿佛被大力搅动一般忽然涌动起来……漫天飞花如雪落,清唳声声,无数仙鹤盘旋在半空,蓬莱周围盘桓的云雾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仙山楼阁、玉树琼花褪去了那份如梦如幻的缥缈,清晰地展露出真容,忽而显出了无以伦比的气势和威严……
不多久,海潮声恢复了螺号前的隐隐约约,而天上的白云已经被搅成了一个螺旋,仿若一尾白龙盘在天上,笼罩着整个蓬莱。
李引歌和李吟月也来到了阿念和子虚旁边,李引歌说到,“我们蓬莱的掌门和外面的什么昆仑、玉华派的掌门都不一样,他常年闭关不出,门内弟子十年能见他一面都算不错了。你们真是好运气!”李引歌用手肘碰了下李吟月,“阿幺啊,掌门上次出关是什么时候啊?”
李吟月在心底计算了一下,“二十五年前。”
“所以,你们真的很好运!”李引歌再次感慨。
“是娘的缘故吧。”李吟月道,“他们好运的是遇见我们的娘愿意帮他们。”
“是啊。”阿念很认同李吟月,诚恳道,“很感激夫人!”
子虚也点头道,“实在感激不尽,对夫人和二位姑娘都是如此。”
李引歌摇头道,“就算你们再感激,我们也帮不了你们拿到永生之果。”
“夫人和两位姑娘帮的已经足够了。”子虚淡定道,“余下事我们自己会努力争取!”
李引歌和李吟月彼此对望了一眼,而后都沉默了。
须臾,一只仙鹤飞下,落在院外,引吭高歌,李引歌和李吟月匆匆忙忙地从院子出去,不多久,仙鹤展翅而起,往山顶而去……
阿念和子虚待仙鹤飞走才从院子里出来,李引歌和李吟月转过身来,告诉他们仙鹤传来了掌门的传讯,让他们前去拜见掌门。
一道彩虹从天而降,正落在院门外,须臾化为了凌空凭虚的石阶。
李吟月道,“顺着云梯而上,就能到达掌门所在。”
“多谢两位姑娘!”
子虚说完便利落地往前几步上了石阶,阿念与两姐妹告了声辞,也跟了上去……
踏上石阶的瞬间,石阶会稍往下沉,阿念不禁有些担心,但瞧见前面子虚已经走了十来阶了,便摒弃了惧意,提起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阿念追上子虚,抓住了他的衣袖,子虚像是被惊醒般怔停了一下,然后他看了身侧的阿念一眼,笑问,“阿念姑娘不怕吗?”
“刚刚踏上来的时候有点怕,但看着你在,就不怕了。”阿念手上抓紧了些。
“原来阿年姑娘也会怕!”子虚哈哈一笑,“我回过神来已经到这儿了,倒是忘记害怕了。”
阿念皱眉看着他,“在想什么?想得走神了?”万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阿念心下暗自气恼,但没说出来。
这阶梯只有三人宽,阿念与子虚几乎并行,所以左右空余不多,子虚脚下走得不紧不慢,但完全没看脚下,阿念唯恐他行错失足,不由得多分神也替他留意着脚下。
“这个蓬莱好像和我记忆里的蓬莱有些不一样。”子虚并不掩饰面上的黯然之色。
“你离开多久了?”阿念顺口问到。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不久又好像挺久了。”
“子虚道长瞧着年纪轻轻的,这就开始健忘了?”
子虚笑了一下,“也许不是健忘,是我并不是蓬莱弟子,也并未见过真正蓬莱。”
“你说有些不一样,那就是说也有一样的地方。你见到的或许也是蓬莱,只是不是现在的蓬莱,是很久以前的蓬莱也不一定。”
“很久以前?”子虚自己倒是疑惑了。
“也许你真的很老了。”阿念望了一眼子虚。他这整个身体她都几乎看完了,一点也不见显老,怎么看都很年轻。
“我哪里像很老了?”子虚微觉委屈。
“也许你是个七千岁的老头了。”
“那我是真老了!”子虚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都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大岁数。
阿念再解释道,“蓬莱说你的师傅离世七千余年,你若真是他的徒弟,必定不少于这个岁数。”
“你说得倒是也有理。”
“若如此,也说得通你记忆里的蓬莱和现在的蓬莱不一样。时过境迁,即便是蓬莱……有些变化也很正常。”
子虚连连点头,“阿念姑娘说得我都要信了!”
阿念横了他一眼,“我是在认真为你考虑。”
“嗯,我明白!”子虚望向阿念,诚挚道,“谢谢你,阿念姑娘。”
“我们之间没这个必要!”阿念认为不必如此客气。
“还是要的!”
阿念也不和他争辩,也松开了他的衣袖,“那你随意!”
“谢谢阿念姑娘。”
阿念懒得搭理他。
走了好一阵,阿念忽而又抓住了子虚的衣袖,低声道,“子虚道长,如果蓬莱掌门不给,那就算了,好不好?”
子虚笑了笑,没有言语。
“子虚道长,不要强求。”
“好啦,我知道!”子虚伸手摸了摸阿念的头。
阿念挥手打开他的爪子,“你别敷衍我。”
“就算我想强求,那是强求得来的吗?”
阿念无言反驳。
“阿念姑娘,就让你凡事别想太多。”
“好!”强求不来,多说无益,阿念便不再多说了。
两人顺着云梯直上,走了许久,云梯终于到了尽头。
阿念以为一派掌门见外客,怎么也应该在高堂大殿,实在没想到云梯尽处是一个山洞。
洞外站着两名陌生的蓬莱弟子和漓儿,洞口黑漆漆的,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阿念和子虚踏上实地,正要上前行礼,漓儿已经摆手制止了他们,先道,“你们来的时间正好,各位长老刚刚离开。”
阿念觉得这应该就是安排好的,让他们走云梯来就是给蓬莱派自己人留时间。
“那我们可以立刻拜见掌门吗?”子虚态度恭敬地问到。
漓儿稍退一步,含笑道,“掌门就在里面,你们请自便吧!”
子虚和阿念一起谢过了漓儿,再一道往前到了山洞洞口,到此时,山洞里仍旧漆黑不可见……
这山洞有古怪!阿念有些紧张和害怕,不由得又抓住了子虚的衣袖。
子虚侧着脸看阿念,“放心,阿念姑娘,我会陪着你。”他握住了阿念的手,难得地没有顾忌男女之别。
阿念放松了下来。她已经与死人无异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何况……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炼狱十八层,有身边这个人陪着,她都没什么可怕的!
两人同时迈出一步,一瞬间乾坤变幻,出现一片奇幻的天地——白日已转为黑夜,漆黑的天空闪烁着无数星辰,一道变幻不定的绿光横贯过天际,宛若长龙游摆……
“原来是……别有洞天啊!”子虚惊叹不已。
最奇的其实并非天空,而在于脚下,他们脚下并不是土石,而是水,水面如镜,完整倒影着星空和绿光,人踩在水面上,有微波漾开,但人在其上却并不下沉……
阿念转身回头,已经不见了山洞洞口,他们正处于一方星为穹顶水为地的天地,阿念也不由得暗自惊讶了一番。忽而一颗星子坠落入水,须臾,星落之处的水面上出现一位白衣白发长白胡须的老者,他闭目垂眼,盘坐在地。
他难道就是蓬莱掌门?阿念抓住子虚的衣袖扯了一把。
“怎么了,阿念姑娘?”子虚问着话转过身来,自然也见到了那老者。
阿念与子虚对望了一眼,都噤声往前——待近了那老者身前,子虚和阿念一并行了礼,子虚继续躬身问,“敢问前辈您可是蓬莱掌门?”
老者睁开了眼,抬头瞧着阿念与子虚……
阿念见这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但似乎精神不振,昏昏欲睡的样子。
老者看了许久,眼角眼皮耷拉着的双眼越眯越小,阿念都以为他要睡过去了,他才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据云漓说,你们是玉华山弟子?”
阿念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子虚已经开了口,“不是。”他坦白道,“我们只是有幸与玉华山的前辈相识。”
“谁?”
“虚怀真人!”
“哦,他啊!”老者眼睛微张了些,“他还活着?”
“虚怀真人健在。”
老者点了点头,“无论你们是玉华山弟子,还是和虚怀相交而已,既然你们人都到我面前了,也是与我有缘,有什么就直说吧!”
子虚跪了下去,阿念不禁拧眉,也跟着屈膝跪下,子虚先郑重地磕了三次头,再端端正正地直直跪着道,“掌门真人,在下想求至圣之药。”
老者轻叹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还请掌门真人明示。”
还要怎么明示?这不就是拒绝了吗?阿念拉了拉子虚的衣袖,子虚毫无反应。
老者不紧不慢道,“你求至圣之药,是为了救你身旁这位不死不活的姑娘,是也不是?”
“是!”
“至圣之药,非圣人不可用。”
这话说明确有至圣之药,但不会给寻常人用。阿念听了,心中反而大感不好。
老者徐徐道来,“永生之木乃上古神木,有蓬莱以来便有此木,永生之木两千年结果两颗,至恶之毒不出世,至圣之药世难求,故而蓬莱定下了规矩,非大祸苍生者不得用此毒,非圣人者不可用此药!”
子虚沉思了片刻后问,“那敢问掌门真人,圣人在何处?”
老者摇头。
“就因为一个遥不可知的圣人,就要枉顾眼前需要此药的人?”
“圣人者,功在千秋,而利于万世。救一名圣人,便是救千万苍生,与救一凡夫俗子,自当不同。”
“圣人者必心有慈悲,他若知晓也必然不会忍见你们见死不救。”
“我知晓你说的都在理,但这是先辈早定下的规矩,不能轻易改变,即便我想也不能。”老者闭上了眼,“你们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到此,话显然已经说绝了。阿念站了起来,拉了拉子虚让他也起来,但子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