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谢南城就把一个刚出院的大病患者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甚至连把雨伞都不给她?
通红的跑车嗖地一下就没影了,难以置信的再依依蹲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当真不见谢南城回头,大颗大颗的雨珠子在她脸上胡乱地拍,令她终于肯相信——谢南城比她印象中的绝情家伙更冷血。
片刻工夫,再依依就被大雨淋成落汤鸡,她放下平举在头顶挡雨的手,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明明还不到盛夏,却让她体会到深秋的寒意,谢南城一如既往的好本事呢!
那个人面兽心的大渣渣还有脸讽刺再泊钧是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切!简直是乌鸦落在猪身上。
拿眼看看自己的狼狈不堪,用心想想谢某人的变本加厉,愈发感觉前途莫测,哎,怎么也得让她养好胸骨啊!
活人不能让雨淋死,而且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风格,在脑子里飞快地合计着:谢南城开车路过的最后一座可用作挡风避雨的建筑物,是在他把她轰下车十几分钟前看到的,以当时的速度计算,她得走上一下午。
算了,还是选择前路吧,运气好一点,兴许没多久就能遇上过路车,即便碍着她的湿漉漉不能载她一程,帮她拨个110也好啊——她没记住再泊钧夫妇的电话,保存号码的手机在包里,包在车里……
思及此,再依依迈开腿,不想刚走几步,左脚踝处突然被一个湿冷的东西扑住,吓她一跳,失声叫出来的同时,身体快过脑子做出反应,抬脚踢甩开缠住自己的东西。
再依依体弱,那个东西更甚于她,被踹之后,就地翻滚了半圈,横躺着滑出去,最后停在平坦的路面上唯一一滩积水中,蚊子叫似的哼唧几声,四肢乱蹬,似乎想要爬起来,可也只是徒劳地划开积水罢了。
哦,原来是一条肩高也就二十公分出头的小奶狗,体毛黑色带白筋、白围脖、白袜子、白尾尖,单从表面特征看来,它应该是边境牧羊犬。
想想之前养狗的相关页面,看过一个叫她印象深刻的资料,上面说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搞了个世界犬种智商排行,边境牧羊犬是no1,它们学习能力强、理解力高,善于察言观色,温和、忠诚。
看完之后,她十分心动,想过也去买一条回来陪伴自己,可那时她忙着攒学费,兼了好几份工作,睡觉时间都快被挤没了,在那样的环境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是离不开人的幼犬?后来有条件了,又遇上个极其讨厌犬科动物的沙文猪,迫使她无限期搁置了那个想法……
举目四望,再依依可以肯定,此刻她身处的路段附近并没有住家,至少是这么小的奶狗凭借自身能力达不到的距离,换句话说,它也像她一样,是被人抛弃在暴雨中的。
心脏狠狠地抽了两下,忍痛上前,距小奶狗半步距离停下来,没想到连起身都不能的小家伙,居然奋力向前一扑,两只前爪环抱住她的脚腕,颤巍巍地抬起小脑袋,蓄满水雾的眼睛里,透出殷切地乞求。
见此情景,再依依蹲下来,毫不犹豫伸手将看上去脏兮兮的小边牧抱入怀中,虽然她和它一样冰冷,但只要相互依偎,还是可以做到彼此温暖的。
寒冷和激动糅合在一起,令再依依的声音颤抖:“喂,你的家人也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把你给抛弃了么?”
抖作一团的小边牧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一如苏妈妈去世那晚,半夜只剩她一个人在殡仪馆守灵,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她使出吃奶力气握紧苏妈妈冰冷僵硬的手,祥林嫂似的絮絮叨叨,撕心裂肺的哭叫:“妈妈,你告诉恩恩,什么叫不得已……妈妈,你告诉恩恩呀,什么叫苦衷……妈妈,恩恩最听话,不跟姐姐抢漂亮新衣服,也不要姐姐的美味雪糕,恩恩最乖,什么都不要,只想妈妈睁眼看看恩恩……妈妈,恩恩又冷又饿,还很害怕,妈妈,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哭累的小缇恩,爬到狭窄的灵床上,缩在苏妈妈的臂弯下昏昏睡去。
苏家早年好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才搬到那个叫石人的北方小镇上,住的是苏妈妈远房表亲山里的老房子,离群索居,平常连个串门的都没有,所以出事后,更没有前来随礼帮忙的。
而苏茂林又相信殡仪馆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对孩子不好,于是天还没黑,就带着苏爽坐公交回家了。
那个时候,她刚满六周岁,什么都不懂,苏妈妈就撒手人寰,从此开启她灰姑娘生活模式。
但灰姑娘最终通过仙女教母的帮助,和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她通过那条银链子结识谢南城,都死过一回还不够,再次私下相处,他又找理由扯借口把她丢在倾盆大雨中,看来她注定是要被一而再抛弃的命运——无论是身世成谜的苏缇恩,还是众星拱月的再依依,真是惨啊!
再依依抱紧同病相怜的小边牧,面对这样的境遇,换成谢南城钟情的类型,应该触景生情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悲伤的眼泪划过眼角”,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她——出生是亲妈故事中的累赘;成长是苏爽故事中的点缀;爱情是谢南城故事中的调剂……从始至终,都是个死跑龙套的!
女主角那么玩,叫文艺范的忧伤;她要整那出,该叫贱人就是矫情。
何况,从十六岁开始,她就深刻的体会到,哭这种行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谢南城总说她是没血没泪没情趣的古董女人。
再依依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护住小奶狗,路在脚下自己走。
才走没几步,唰地从她身边开过一辆车,抬头瞅瞅,感觉有点眼熟,定睛再看,那车已经停下并倒退回来,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大叔,撑起一把黑伞,替她遮挡住小冰刀似的大雨:“依依,程董让你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