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程宇莲出声,大家纷纷侧目,对上半夜出逃的花倬云。
一夕之间,苍老数十岁,昨夜下过雨,不知他去了哪儿,反正身上污迹斑斑,还有原本清癯的脸颊,彻底凹陷下去,十二分的狼狈颓唐,往那一杵,像个木雕人。
被这么多人打量,花倬云浑然不觉,他只是盯着程宇莲,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后,终于挤出异常沙哑的声音,像犯错后被老师单调到办公室的小学生,战战兢兢:“你好,呃……我、我先后去到程家和谢家,可一问起宇槿,都不肯告诉我,是你让他们把宇槿藏起来了对不对?”
程宇莲明显瑟缩一下,嘴唇抖了抖,却没说出什么。
花倬云喉结又滑了滑:“我保证不会打扰她的正常生活,只要知道她还好,远远看一眼就行——拜托你了!”
先前畏缩隐忍的程宇莲,再一次被这沉重的话题击溃,瞬间炸毛:“你果然是个笨蛋,三十年过去了,依然毫无长进,都跟你说了,她死了——死在去见你的路上,听不懂么?拜托我什么,真想去看她最后的葬身地?她和谢志霖可是做到‘生同床,死同穴’,就这样,你还想去看么?”
直板板的花倬云终于弯了腰,捂着嘴好一通咳之后,红着眼眶重复:“生同床,死同穴?”
程宇莲快步走向花倬云。
正这时,文主任的手机响起,他接通后应了声:“喂——”对方应该是打断他自报家门,也才没几句,文主任的表情就凝重起来,撂下电话,歉然的看着再泊钧,“抱歉,有个急诊,我去看看。”
人命关天,可不能耽搁,再泊钧飞快地摆摆手:“赶紧去吧,依依已经醒转,状态不错,不用担心,你去忙正事吧!”
再依依附和:“我感觉很好,文三叔不必记挂。”并催促,“病人耽搁不得,文三叔还是快点去吧!”
文主任点点头,路过程宇莲身边时,还抬手安抚地拍拍她肩膀,并对花倬云投去一个惋惜的眼神,接着跑步离开。
这段小插曲,给了当事人一个缓冲,但程宇莲还是止不住地战栗,面对花倬云:“对,我姐姐和谢志霖长眠在一起,你还想去看她么?”
花倬云抿抿嘴,最后坚定地点点头,哽咽:“我有一些话,想当面和她说说。”
程宇莲扭头转眼,深吸一口气,与花倬云擦肩而过,迈出病房:“既然如此,那你就跟过来吧!”
待程宇莲走过去之后,花倬云伸手撑了一下门框,借力才转过身去,步伐很是生硬,但程宇莲大步流星地走远,花倬云为了跟上,勉力加快脚步,踉踉跄跄很是吃力的模样。
除去文主任那一段之外,从花倬云出现,就一直紧盯着他的再依依,在花倬云离开后,发现他刚刚停留的位置,遗落一团可疑的痕迹,定睛再看,竟是混合着泥水的血迹。
再依依心脏一紧,来不及细想,动作灵敏地蹿下床,由于拖鞋被秦淑离拿去拍谢南城了,所以再依依直接光脚追出病房。
被再依依动作吓一跳的秦淑离,捂住心口追问:“依依,你干什么?”
再依依头也不回:“妈,花教授流血了,应该是身上有伤,我不太放心,去瞅一眼。”
再泊钧跟出来,叫停再依依:“依依,你心脏有点问题,昨晚差点吓死你妈和我,这会儿刚醒来,别到处乱跑。”
再依依驻足回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爸妈,您二老放心,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尽管是微笑着的,可看在旁人眼里,感觉到却只有悲伤,“其实,我也想……想去见她一面!”
尽管再泊钧夫妇并不想让再依依在这个档口往外跑,可看她的表情听她的话,莫名感觉不忍心,秦淑离别开视线,再泊钧想了想,松口道:“实在不放心想去看看,就让珈洛陪着你。”顿了顿,又改口,“咱们一起去。”
早在再依依跳下床之际,就开始给她找鞋的埃吉尔,翻到细心的罗姐打包过来的软底皮鞋,顺便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拎着走出来,来到再依依身侧,先把外套披在再依依身上,又蹲下去把皮鞋放到再依依脚边:“你呀你,这么大个人了,光着脚怎么去郊区爬石阶?穿上。”
再依依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抿抿嘴,乖乖听话地穿上鞋。
埃吉尔站起身,展臂拦住再依依肩头,面对再泊钧夫妇微笑:“放心吧,我会看紧依依的,昨天晚上依依把大家吓得不轻,伯父伯母和锡予都没休息好,先带锡予回家补个觉,有话我们回来再说。”玩笑似的补充,“没睡够觉,可是要影响小孩子生长发育的。”
锡予是秦淑离的软肋,一旦遇到问题,只要搬出锡予说事,立马ko,屡试不爽,这一次也没出意外,听到“锡予”二字,秦淑离立马换了个表情,抬手一拍脑门,懊恼咕哝:“天呀,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看我这脑子。”
又被祭出来当挡箭牌,锡予不满地嘟起小嘴盯着埃吉尔,埃吉尔冲他挤挤右眼,温柔地说:“等你妈妈正式出院,我和她带你去游乐园。”
明白亲娘不会带他去,换得继父一个承诺也好,锡予乖乖退后。
家属这边的问题统统解除,程宇莲已经走远,埃吉尔索性拦腰抱起再依依,疾步跑向电梯。
先前,因为自己是个晚辈,对当年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而且即便他和再依依再是要好,但在那段复杂关系里,终归只能算是个局外人,就连再泊钧夫妇都保持沉默,他又有什么资格出声?
是以,安静聆听的埃吉尔,把大半注意力全放在再依依身上,前因后果一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