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高听到屋里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
她本来不想来,可家里妹妹弟弟都不在,只有她能跑腿,她不来她妈能把她打死,只好来了。
她来是为了拿钱。
其实她认为自己不算人贩子,充其量只是帮个忙。
在村里有很多人干这个,把女孩、女人骗到一个说好的地方,然后交给婶子这些人带走,之后再分一部分钱。
她也没拿多少,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婶子给了她一个红包,一共八千,一般的是五六千,她妈说以前只有三千多。
她本来真的不想的,可是家里没有给她准备学费,再说在这个村里,不干的话也不行,人人都干,不干就等于是村里的外人了,被人指指点点的,人都干,就你清高?
于志高拖了两年才干了这么一次,而且出于她意料之外的顺利!真的就像她妈说的那么简单,只是要把人带出车站,带到那个地方就行。
婶跟她说,这样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是他们拐的人,日后就算真被人发现了,她也只是带同学回家乡玩,但跟同学走散了。她可以说她买完咖啡回来后,人已经不见了,她害怕才没有报警。这样虽然有点责任,但也没多严重。
干这个的都干了几十年,她妈就说婶干这个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在他们这个村里盖的房子不算什么,两层楼盖起来才三万块,婶在别的城市是有房的!那边才是他们的家,婶的孩子都在那边,她跟她男人也就做生意时才来。
做这个生意也是有季节的,每年的年头、年尾,以及七月和九月这两个月,都是最好找人的时候。
有的人骗来了,根本没人找。他们做这个,送走十个人也未必有一个人的家里会找来。
其实原来婶给于志高说的是让她在上大学的路上送回来一个,那时她高中刚毕业,大学还没上,在去大学的路上,火车站什么的地方找一个人结伴,就能在路上送一个回来,风险最小!
可于志高不敢,一直拖到现在,她也是被婶逼的没办法了。
金蓝还在喊,于志高努力装做没听到。旁边经过的村里人还笑话她。
婶进屋后出来给她拿了个塑料袋,“给,里面就是,拿回家让你妈点点。”
于志高蹲下来,“我自己点。”她把钱点过一遍,婶笑着说:“那行,你干脆先坐车去邮局把钱存你名字下!”
于志高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把塑料袋藏进怀里,拉上羽绒服拉链,没有回家,走出了村,在村口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去县里。
于家有两个女孩,于志高和妹妹。妹妹已经找了工作,是跟车送货,走高速,她本来中专毕业后,想找个商店里的货,最好是超市或服务店,但县里的这种店都是一家人开的,基本不请人。于志高和家里都不知道的时候,妹妹蹲在高速路的加油站就找到了跟车的活,她帮着那些人算账盘账,讲价收钱,扛包换车轮,做饭带菜……总之什么都干。找上这个工作后,妹妹就不回家了,吃住都在店里,时不时的还跟车跑长途,一走就是好几天半个月。她赚的钱也不拿回家,妈妈让她回家,她都躲着不肯回去。
于志高也是这么想的,她也不想回家,所以她一定要读完大学!有了文凭才能找工作!才能离开家再也不回去!所以妹妹死都要找到工作,什么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她生活就行。
最近,于志高发现妈妈在偷偷给她找对象,已经有人趁假期相看过她了,虽然爸妈都没说,但于志高猜到了。
她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条件,但肯定不好。爸妈只是想收彩礼钱给家里盖房,她和妹妹两个人,能收十几万呢。但于志高肯定不愿意,妹妹也不愿意,妹妹说就算是给人当二奶也绝不回家!
但她还有三年才毕业。于志高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家,她需要家里给她付学费。这次妈妈不肯给她付学费,让她去给婶帮忙,她就知道妈的意思是要是不想干,就乖乖听家里的话去相亲。
于志高这才干了。
她坐上车,晃晃荡荡的到了县里,找到邮局就把身份证拿出来,填了存款单,对柜员说:“存钱。”
柜员把钱收进去,点了一遍后给她出个条子。她再拿着卡到外面的自助机上刷了一遍,看到数字增加才安心了。
这下明年的学费就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可能她还要再干两三次,多攒些钱,就像婶说的,这事跟她没关系,而且她在学校也查过了,现在这都是轻判,真被抓了,婶都不会死,更何况是她?再说要是她被抓的话,那村里该抓的有好几十个呢!
于志高回到村里就听说婶的妹子找到婆家了,是旁边那个村的,花了六万六彩礼,还给新娘子买了新衣服和金项链。
于志高回了家,听她妈说:“该去吃席了,那天家里不做饭。对了,你婶给你的钱呢?”
于志高转身喝水,“我存了。”
她妈在背后打了她一下,“死妮子!”
于志高的心里很轻松,金蓝嫁得越远越好,外面的人到他们这里来,几年都认不清路的多的是,就算是隔壁村,金蓝想找回她家也难了,等她几年后能出门了,能认清路了,她也早就离开村子里。
只要离开这里就一切都好了。
吃席那天,于志高没见到新娘子,去吃席的人肯定都没见过。新郎倒是见到了,是那个豁嘴,于志高上大学后才知道这叫兔唇。同桌的人在笑着说,“要是新娘亲新郎一口,不留神就啃到牙上了!”
于志高只管低头吃菜,她一口口嚼着,发现自己其实也挺淡定的。真的,说白了这没什么,婶送了那么多人,也没怎么样,人的抗压性挺强的。她之前还担心金蓝会自杀,现在看也没死。
于志高在家住了十几天就回学校了,她走之前还特意去跟婶告别,婶给了她一个手机号,悄悄跟她说要是看准了就打这个号,她让人去接。
回学校的一路上,她还真在路上打量别人,但没遇到合适的。婶说结伴的不能找,有一个机灵的就容易出事,带小孩的也不能找,小孩随时哭叫起来不好办,最好是一看就很傻的,能套出话来的最好,买吃买喝也愿意接的,这种容易些。
于志高看了一路,发现车上的人是多,大多数女生都是结伴的,不然也有父母送。偶尔有一个人的,都不太好接近,警惕性很高。
于志高提着行李下了车,坐上回学校的公交。离学校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人越紧张。她提行李的手心全是汗,在车上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安,忍不住走来走去,有几次甚至想下车往回走!坐上火车回家去!
学校门前全是返校的学生,有很多家长是开着车来送的。把学校门口的路都给堵了。
于志高回到寝室,打开门,她是第一个回来的。她把行李放到地上,打开窗散气,准备去打水,有个学生会的女生过来了,“你们寝室就你一个?一会儿学校开大会,晚上七点!”
于志高慌张的转身:“开会?今天还不是返校日,人都没回来,今天就开?”、
学生会的女生说,“先叫齐目前到的人说一说,记得准时到。”
于志高镇定的打扫卫生,给寝室里所有的壶都打上热水。她以前不会这么做,今天忍不住想做点好事。
下午四点,于志高已经把寝室收拾好了,她坐在屋里看书,脑子乱乱的,什么都看不进去。那个学生会的女生又来了,叫她:“哎,你来一下!”
于志高赶紧站起来,“有什么事?”
女生说:“老师有事找你,跟我来。”
于志高忐忑不安的跟着女生走,发现是上楼而不是下楼,她更紧张了!
楼上一层是金蓝她们班的寝室!
金蓝寝室的三个人已经来了两个,现在她们俩正坐在一起,非常不安的看着辅导员,“老师,我们真不知道。”
“对,不知道。她不是跟我们一起买的票。”
“那她是什么时候去买的票?”警察问。
两个女生互相看看,想了想一起摇头。
“她好像没买票……”
“对,没见她出去排队。课都是一起上的,她没缺课,饭也都在学校吃,我们都是一起吃饭。”
“有人给她送票吗?”警察问。
两个女生这回头摇的不是那么肯定了。
“……不知道,不过她后来手里有票了,不知道是谁给她送的。”
“没注意这个,不过她确实有票了,我看到过一次。”
“票买的是到哪儿的?”警察问。
“不知道。”这回异口同声了。
“没看到,她藏得很严。”
“对,不让我们看。”
“她那段时间高兴吗?”警察问。
“挺高兴的,就是不说为什么。”
“像是藏着什么事,不跟我们提的。”
“那她有男朋友吗?会是跟男生出去的吗?”
“没注意,不过应该没有吧?没听过她跟男生打电话,也没有男的来找她。”
“班里好像也没有……她没在学校找……”
“网友呢?”
两人一齐摇头。
“她不玩游戏的。”
“好像没听说她认识什么网友。”
“有段时间挺迷一个微博上的人,不过她生病回来后就不再提了。”
“学校里跟谁比较熟?”警察问。
一个女生指着自己说:“寝室里就我们三个吧,班里也是,我们一寝室常常是一起行动的。”
“外班也有一个女生跟她不错。”
“听她提过,叫于志高。”
□□看起来很年轻,好像大学生,其实他干警察已经有五年了,今年二十九,别人说他最多像二十一、二十二。
他的辖区就在这附近,失踪案是各种学校频发的案件类型之一,大多数最后都会找回来,不是尸体,就是活人。
往前推十年,这种案子还比较好查。但在近十年里,经济快速发展,社交网络的应用给失踪案的破解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叫□□说,就是快速发展的经济让人民还没有意识过来社会的快速变化。新闻媒体上常说现在的人疑心病太强,人心不古。□□每回看到这种“连老奶奶都不敢扶是一种社会倒退”时都想喊:明明是警觉性还不够高!你知道有多少傻孩子是被这样骗走的吗?
金蓝失踪已经超过十天了,这十天里,他和另一个负责此案的同志专盯各地的无名尸。尸体在城市里是最难被消化掉的垃圾,按现在城市人口的平均体重,一个年轻的十*岁女生相当于一百一十斤肉,这包括超过两公斤的血,人体含血量是体重的8%,但一般很少有人能完全脱血,喷溅流淌的量大概是两公斤,也就是1000ml,伤口在动脉会更多一点。血同时也是最难清洗的液体之一,它富含油脂,只要干在手上或衣服上,想洗掉它要花大力气。同时尸体也会散发恶臭,这种臭味会穿透窗户和门的缝隙,沾在衣服和手上、头发上,数月也难以消退。而且一般的清洁剂洗不掉这股臭味。
总之,如果一个人在城市中杀人,一周内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这个凶手就别想逃了。
十天里,他们看了五十多具女尸,但没有一具是金蓝。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时,她有很大可能还活着!坏消息是,要么她躲在这个城市的某处,但没办法出来或传递消息;要么她在远离城市的地方。
要知道现在各中大型城市的警察系统是联网的,如果金蓝在这些城市里出现,留下线索,他们都会很快汇总信息传递到他们这里来。
如果她不在城市,而在乡镇、乡村,那问题就大了。
□□他们在汇报之后就把方向从杀人弃尸转到人口贩卖,考虑到金蓝是有目的地的出行,所以他们要找到她的同行者或知情人!
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可能很多人不会相信,比起大街上偶遇的人贩子,熟人作案的机率更高,换句话说,他们艺高人胆大,能抓到一个,就能带出一串!
看到于志高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可疑。
因为她非常紧张,警觉。
□□刚才询问的几个女生中,她们一开始是茫然,在听他说完后很长时间,表情还是茫然的。人接受现实中的坏消息的反应速度其实很慢,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准备好情绪反应的人时,就会在心里给他打个着重号:可疑人。
于志高就是明显的准备好情绪反应的人,她看到他的警服时很紧张,非常紧张,浑身肌肉绷紧,表情僵硬。
但在辅导员询问时,她先是装得很轻松,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叫她来,她还挤出一个微笑。然后金蓝同寝室的两个女生指着她说:“就是她。”
于志高在那时半侧身想往后躲,最后她退了半步,继续假装不解:“怎么了?”
□□没有开口,他还想再观察。
辅导员问:“你知道金蓝在放假前是跟谁一起走的吗?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金蓝?”她提高声音,这是强调疑问和惊讶。
“不知道啊……”这里声音很低,是在表达否定。
“没听她说过,我们不是一起走的。”这里很有意思,她先否定了这个。
□□问:“你是哪一天走的?”
她更紧张了,看着他回忆说:“车票是十七号买的,腊月二十九晚上八点的票。”
□□看到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但她的表情却是镇定的,就像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认真严肃。
其实一般人不会这么严肃,当问到这个问题时,他们通常会更紧张,会怀疑跟自己有关,会躲闪。
□□低下头在笔记上写了几笔,然后问其他人:“能不能登记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信息?”
几个人都把身份证拿出来,□□再对于志高说:“你的呢?”
于志高僵了一会儿,□□也不催她,先记其他人的,等他快写完了,于志高才说,“在楼上,我没带身上。”
辅导员说,“那快去拿吧。”
于志高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拿,五分钟后才下来。这时其他人都登记完了,辅导员陪□□站在走廊里。
□□记下于志高的身份证信息后,说:“手机号也报一下。”
于志高看辅导员。
辅导员催她:“说一下。”
于志高念出来,□□写下号码后用手机反拨了下,对于志高笑着说:“这是我的手机,我姓刘,有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立刻告诉我,我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于志高草草的点了点头,问辅导员:“我能走了吧?”辅导员点头后,她还对□□道别才上楼。
□□在心中暗叹,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啊。
从寝室出来后,他不急着走,先给警局打了个电话,“对,查查这个号码,于志高,身份证……看她的户籍所在地是哪里,查一下她的手机号拨出和打进的号码。”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