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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虞妙妍看着铜镜中蒙着面纱的自己,清晰的看清自己那眼中的紧张与不安,不觉手在袖下握紧。
“我们该去中堂了,时间来不及了。”
门边丫头的声音让虞妙妍收回思绪,“走吧。”起身,那衣裙随着步伐,百蝶如生。
这是第一次,有目的的献舞,若是失败了……
虞妙妍不敢再多想,此时风袭来,竟引得一身颤栗,见着中堂近在咫尺,虞妙妍才似是意识到已经毫无退路,深呼了口气,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进了中堂,虞妙妍便尽力学着戚玉姮的模样,莲步轻移,玉手在百蝶广袖下微露,叠加于腰间,眉眼低垂,掩下可能会被人看穿的不安,虞妙妍向着上座的两人微欠了欠身,随后示意一旁的琴师。
片刻间,悠扬琴音如春雨初晴般,带着令人心旷神怡之感点点落于听者之心,堂中,虞妙妍身轻如燕,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态,好似如百蝶幻化之仙灵,不沾凡俗,玉袖生风,纤足点地旋转,散开一地月白。在堂中的人,都不免被她舞艺吸引,沉淀在这一番如梦如幻的天地间。
而千落此刻的目光,却被她舞动间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红梅胎记所吸引,随之看向上座,祁岚逸俊美的脸上,那一双好看的眸里,映着她从未见过的目光,而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虞妙妍。
乐声浅淡,虞妙妍舞毕,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之礼,此刻仿佛心跳声更剧,敲着她每一处紧绷的神经。
“你就是戚玉姮?”胥良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堂下之人。
“是。”
虞妙妍这番应声,却不晓祁岚逸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随之恢复常态,“母妃可满意?”
祁岚逸身旁的人,华贵之姿,端容秀美,好似开的正艳的芙蓉,温和笑意渐深:“不错,逸儿挑选的自然不差,平日宫中莺歌燕舞算是常事,却是不如方才的惊鸿一舞,可担得起一舞倾城之名。”
虞妙妍心下微安,长睫落下浅浅阴影,斑驳了惊惶未定的眼眸,声线都似有颤抖,“娘娘谬赞。”
待真的远离了中堂,虞妙妍那颗兢兢战战的心才真的落下,长长的呼了口气,走在长廊间,冷风忽过,一丝凉意浸心。
“戚玉姮。”
身后的男音响起,虞妙妍恍若听得晴天霹雳,全身都不免紧张,心跳声不绝于耳,因为这身后人的声音,正是方才中堂之上,晋宣王的声音,正恍惚之际,祁岚逸已经来到她身前,见着她低垂着眼眸,笑意自唇边悄然而过,“看着我。”
虞妙妍从未听过这般温柔的语气,可是现下的处境,这般温柔就好像变得扭曲,虞妙妍手间一握,缓缓看向此刻的人,月色柔和的落在他的白衣上,衣襟和袖口皆是浅蓝滚边,绣着精致的云纹,再往上,好看的唇,高挺的鼻梁,细长温和的凤眸映着月色,玲珑剔透。
虞妙妍愣了片刻,此时眼前的人,竟有些眼熟,“你、你是……”
祁岚逸眉眼间笑意更深,伸手扶开她脸庞边一缕不听话的青丝,“妍儿,好久不见。”
虞妙妍忽觉一丝暖意自心间喷涌而出,带着几分苦涩的委屈,好似自出事以来直到现在,所有她的坚强,在这一刻有了松懈,眸中抑制不住的落下泪来,“祁岚逸?”
“是我。”
“你、你吓死我了,呜……”
见她哭了起来,祁岚逸眉间一蹙,竟不知如何是好,伸手取下她的面纱,拂掉她的泪,“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也是后来看见你的红梅胎记方才认出,你怎么会到皖珞?还有为何会成了夕妧坊的人?”
虞妙妍缓了缓情绪,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现在还是先去陪娘娘吧,毕竟今日是她的寿辰,我的事,明日再与你说。”
祁岚逸看了看中堂方向,抿唇道:“嗯,也快到我母妃回宫的时辰,今天委屈你了妍儿。”
“哪里的话,你快回去吧。”
目送祁岚逸渐远,虞妙妍方才收回视线,薄唇微勾,好似心情安定下来,看着此刻月下的景物都异常的美好,异国他乡里,能遇上一个相识之人,都像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一处偏僻的窄巷里,姜晔因匆忙赶来的缘故还喘着粗气,月色浅浅的扫过姜晔焦急的眉眼,那目光落处,是一扇并未上锁的门,不待多想,姜晔上前推门而入,警惕的看着四周,除了几间紧闭的房舍,并无任何异动,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而,房舍内烛火通亮,冲出十几个黑衣的精壮男子,将姜晔围困其中。
“果真是你们,姮儿呢?把姮儿交出来!”
“你若是早听劝,为父又何必这番周折。”浑厚轩昂的中年男音自黑衣人身后传来,黑衣人渐渐让出了道,一个着着深蓝锦袍的男子便渐渐显现,华发以银冠束着,身旁人拿着火把,摇曳着光影,落在那双似是沉淀着历经多年风雨而留下的沉稳与威严。
“父亲,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一定要这么苦苦相逼!”
姜太尉见他如此,心中不免犯起怒意,“成全你?你要我如何成全你!想我堂堂太尉之子,本该有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但是看看你现在,为了个舞姬自甘堕落!竟然跑去夕妧坊做下人!你简直丢尽我姜家的脸!”
“若不是你执意反对我与姮儿!我又怎会如此,父亲,我哥已然按着你的想法过着他的日子,你又何必不放过我!”
“难道为人父母为子女考虑前程是错的?大好男儿应励精图治!你却非执着于一个舞姬!”
“父亲!她并非你想的那样!她!”
“好了!你不要再替她说话!来人!把她带过来!”
话语被硬生生打断,姜晔担忧的慌了神,语气间都似是压抑着恐惧:“父亲你要做什么?”
待戚玉姮被带出来,凌乱的头发披散着,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条,在见到姜晔的一刹那,滑下泪来,心痛之感一阵阵侵袭着自己,自责,内疚,纠缠在眼里,溢着苦涩。
姜太尉看了看戚玉姮,又看向了姜晔,眼角的皱纹微显,一双眸更显深邃,融进了夜色,让人看不透,猜不懂。
“你真要执意与这个舞姬在一起,那你就跪着到我面前,受十杖十鞭之刑,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姜呈肱之子,你与这个舞姬,今后如何都与我无关。”
姜晔心头一惊,看着一旁戚玉姮拼命摇头,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为难,不想他众叛亲离,所以才会一直逃避自己,可如今,却还是到了这番地步。
为什么世上的事都有千般难,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爱,父亲还有哥哥,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姜晔心间被迫做着最不愿的取舍,手间紧握,嵌出血来,垂下眼睑,长睫覆上一层阴影,看不清神情。渐渐,姜晔双膝跪地,沉重的好像贯彻了天地,一杖一鞭狠厉的落在姜晔身后,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姜晔险些扑倒在地,他咬紧牙关,未吭一声。
戚玉姮看着眼前艰难行进的姜晔,心中之痛如洪水滔天,冲击着心骨,撕裂心肺的哭,挣扎不了的束缚,让戚玉姮更觉痛彻噬骨,几近崩溃。
而一旁的姜呈肱,见着姜晔越渐虚弱的身躯,而在那双眸里的坚定却从未改变,姜呈肱的脸色更显沉重,那一声声落在姜晔身上的鞭打和杖责,不断敲击在他心里。
十杖十鞭,好似将这一生都走尽,最后一杖落下,姜晔扑跪在地,喉间一股血腥味贸然而上,一口呕红,身后满目惊心的血色,让人胆寒。
姜呈肱不知何时紧握的手,渐渐松了开,示意身旁的人放开戚玉姮,目光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竟显得沧桑,“从今以后,你我再无骨血之亲,你好自为之。”说罢,姜呈肱拂袖而去,再无回头。
冷血的话语盘旋在姜晔脑海,心身之痛交集,那种无可奈何,似乎要将他挫骨扬灰。
“姜晔,姜晔,你怎么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我并不想看见这种局面。”戚玉姮将他抱在怀里,温热的血落在掌中,引得心间一颤。
姜晔缓缓伸手,拂掉她的泪,扯了嘴角,“你若再不要我,我就真的孤苦无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