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吊唁
“还能用得着你出?咱家一起出一份就行了!”孟二嫂笑着拒绝,可还是把钱收下了。心说这讲礼数的人结婚头一天那也不知道是啥礼数?
翠娥看了看隔壁的屋子,说:“二哥和妈的情分是情分,老三的情分又是一回事,毕竟在他家当学徒的是老三。”
“也是,老掌柜对老三还真是挺好,教他认字写字,最后走的时候还断(追)出去又多给了一块钱。咱们有啥说啥,老掌柜是个好人!”
翠娥听了,又掏出一块钱来,这次二嫂立刻起身往后退,连连摆手:“两块也够多了!还能再给一块?老三家的,你这就有点过了!”
“二嫂你拿着,人家多给老三一块钱,就是多给了我一块钱!咱们必须把这一块钱还上,这人也没了,这时候不还,啥时候还?莫非二嫂还要看着老三还到他们家其他人身上?我宁可多给一块钱,断了这念想的好!”翠娥追过去硬按在了嫂子手里,十分坚定。
“唉!”二嫂见她这个样子,只好收下,“你也是想多了,肖家小女儿不过是我们开玩笑的,根本没有的事。再说人家怎么能看得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我看着可不像,要是没事,刚才那‘掌柜小姐’进了院子连瞟也没往我这里瞟一眼,她能不知道我是老三媳妇?我就不相信我们办事业没叫她?哪怕是点个头呢?这里头肯定有事!”翠娥言之凿凿,女人的猜疑心在这些事情上仿佛已经超越了第六感,异常敏锐。
二嫂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连连说她想多了,忙收拾了衣服回家去。翠娥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跟着回去了。晌午老童回来吃饭见家里没人,眉头立刻挽了一个疙瘩,孟二嫂从玻璃看见了,忙推开窗户说给原因。老童也急匆匆换了衣裳走了。
一直到晚上孟二哥才回来,听了女人说了倒也没直接走,说:“咱们不急在这一时,明天一早俄先过去打听着,你先问问看谁上矿,给老三捎个信去。”
孟二嫂连声答应了就忙出去找人捎信,孟大娘自从听了这消息已经翻箱倒柜找了一后晌,想从家里的布料里找出一块合适当幛子的,不是太大了,就是料子太薄。翠娥有些后悔钱给的早了些,要是婆婆和二哥家根本不买布料,自己的钱不就白便宜了二嫂?看这个样子,就算自己先给了钱,老三还是得回来,越是不想让去越是非得去!
翠娥心里烦躁,可又不好意思再把钱要回来,只是一个劲儿在婆婆跟前蹭。孟二嫂这时已经回来,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可就是绷着不说,一直到婆婆真的从箱底翻出一块上好呢料,大小也差不多,她才看着翠娥笑了一下。
孟大娘拍了拍,又抖了抖,叹道:“好亏没让倭虫(一种小虫子,含有羊毛的衣服受潮容易被啃食)倭了!这块正好!估计够做一条裤子唻!”说着还用手抚摸着喜欢地赞叹:“看那厚东东的!可是好东西了!”
翠娥看了更着急,她生怕婆婆就此送了挽幛,自己那一番主意和钱就都打了水漂了,她看看二嫂,见她毫无动静,自己一个着急哎出声来。
“老三家的,你咋了么?这一黑夜的吭吭咔咔。”婆婆放下手里的布料,抬头看着两个媳妇。
“那个,妈,”翠娥又往前走了一步,她想出了一个自己觉得非常好的借口,肯定地对婆婆说,“妈,今年老三不是逢九(一种风俗习惯,每逢九的倍数的年龄会有一些忌讳,类似本命年)呢?是不是该忌讳点儿,就甭让老三去了,让二哥二嫂给捎过礼去。钱我也给了二嫂了,我们再单买一块幛子,礼也够了!”
“逢九?”孟大娘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老三是虚十七,不逢九。”又看了看翠娥,点点头说:“你们单上一份礼也是应该的,肖掌柜对老三确实好!应该的!还是老三媳妇懂礼。”
翠娥泄了气,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居然是错的。看来是没办法阻止孝堂去吊唁了,她拉下脸甩手去了下房。
大孟果然还是回来了,回来听说媳妇已经备好重礼,重重握了翠娥一下手,就匆匆走了。他走着熟悉的路径,想起肖掌柜那和气的样子,眼眶有些湿润了。虽然自己这学徒也端茶倒水,提屎倒尿,但是在这灾荒年景,肖掌柜也没让自己饿着,有什么好吃的,也先让着自己,就算没把自己当儿子看,也是当成一家人。自从上次去看了那病里的样子,心里不好受,加上结婚忙活的也就没有再去,没想到人这就没了!
稀里糊涂地总算走到了肖家,就见白布已经挂上了,看来掌柜的真是没了!大孟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哭声此起彼伏,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在院子里停放着。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屋里出来一个人,招呼道:“是哪位啊?招呼不周,多担待了!”
“节哀顺便!我是这家以前的学徒,大孟。我进去磕个头!”孟孝堂恭敬地行了个礼,跟着那人进了屋子。
“烧纸哇!孟孝堂来吊唁!”那人喊道,里面的几个女人立刻忙乱开了,急忙往瓦盆里放了写纸钱,点着了。
“掌柜的,孝堂来看你了!”大孟眼泪忍不住还是掉了下来,“你老一辈子克勤克俭,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怎么就这么走了!不该走啊!”听他说着,周围的女人们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肖婶搂着儿子放声悲哭起来:“哎呦,我的那个命呦!一茬罪不够,还要再受一茬!你轻身地走了!留上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哭起来。两个女儿全身白孝服哭着回礼,慧香狠狠盯了一眼大孟,便收回目光冷着脸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