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的时候,裘彩撷回到国子监。许是素日里就不是个守时的人,众人对她姗姗来迟并未吃惊。将果子露递给武琳琳她们的时候,裘彩撷收到了意外的惊喜。
“喏,这是课业的笔记,”武琳琳将一个小册子递过来,一看就是小姑娘手工制作的。“马上就要国子监考试了,你趁着这两日拿回去抄一下。多少熟记一些通过的概率也就大一些。”
武琳琳是武太傅的女儿,作为那样要面子的一个人,武太傅肯定不愿意自己教习的女儿被国子监的考试拒之门外,因而这本册子对考生来说绝对大有裨益。不过对于裘彩撷来说,收到来自女孩子的好意倒是头一回。至今为止不会因为她的乖张和反骨原理她的,除了家人也就只有李梵音和李瑜二人。
裘彩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姑娘之间的友谊是这么容易培养的,之前一定都是找错了方法。
裘彩撷才将将接过来,武琳琳又挨近她身边轻声道:“只是给你的,若是秦婉婉问你要的话……”
她顿时会意过来,勾着一边嘴角笑看起来既肆意又精明。“你且放心,我给谁都不会给她瞧的呢,这个情况可不存在。”
裘彩撷话锋一转,保证道:“当然,我也不会给其他任何人看的,毕竟也算是咱们女子之间的一个秘密。”
裘彩撷打蛇随棍上,她大抵摸清楚了女子之间的友谊是建立在共同的一件事情上,即便是共同的爱好、共同喜欢的事物或者像今日只不过是共同征伐了一番男子。这种感觉很奇妙,不过裘彩撷并不打算深究,毕竟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她没有同武琳琳深交的打算。
她不甚在意地一笑在我武琳琳眼里却突然叫她面上一热,她原先只知道裘彩撷这厮长得唇红齿白是个好相貌,但性格实在叫人厌恶。如今她生冷不忌的性格在武琳琳眼里就是直爽和豪迈,她的容貌较之以往在她眼里更甚,实在教人没有办法直视。
“咳,你知道注意就好,我给你二日抄完了即刻还予我。”武琳琳现下才发现要直视裘彩撷说话压力太大,怪不得国子监里诸多男子都只敢在远处瞧她,原先她到以为是裘彩撷欺压得别人过甚才引起的。
“另外,我阿爹今日被天家召走了,许是今日温完书就可以回府去了。”
经过武琳琳地提点,裘彩撷想起她之前说的“有事我且替你挡着”的意思。深入接触之后这个武琳琳真是上道得合裘彩撷的胃口,原来竟是这么一个人吗?
果不其然,过午不久就有先生前来通知可以各自归府。接下来的日子也很是轻松,按照往年的情况有资格参加监生考试的考生基本上都已经完成了基础的学业,虽说也有二十多岁仍然同监生考试苦苦纠缠的学子大多数都早早完成考核归家等待入仕。
裘彩撷收拾好书袋顺路到裘子楠的课室门口等待,里头的先生摇头晃脑地读着诗经。裘彩撷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竟然一听先生口中的句子就能判断是出自哪里。
后门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裘子楠一下就发现了。待先生交代完内容叫他们各自练习背诵的时候,裘子楠溜到门口。
“什么事阿姐?”
低年级的学子也有不少听过裘彩撷的大名,一时皆好奇地朝她望过来。
“今日下学得早,我先回去了,马车留给你。”
裘子楠面上一垮,“瞧你这样子不像是要立刻回府,已经好些天没和你一道回去了呢,阿姐你最近都做什么去了?”
“如果阿爹阿娘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去何晋那里补习了哦,毕竟马上就要监生考试了嘛。”小小的说个谎,毕竟事实上确实是去学习的,裘彩撷这么说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愧疚感。
至于为什么不能说是去找李梵音,裘彩撷心下想不明白,总觉得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同他太过亲近。可能是怕别人会误会,别人会问,然而问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了哦。”她单肩背着书袋,准备转身的当儿又侧回来同他挥了挥手。
裘子楠心下无语,垂着眼角走回座位上。他的同桌是京兆尹的幺子陆沁,从小被宠到大很是瞧不惯裘子楠这副在姐姐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要知道他的上头可都是姐姐。
“子楠,你阿姐总是欺负你吗?”
裘子楠吃了一惊,“没有啊,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陆沁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样子,“我的几位长姐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从不敢在我面前这般张扬。你那个姐姐倒是完全不同,恐怕是仗着年长你几岁不将你放在眼里,回头你去你爹爹面前告一状,好好惩治惩治她。”
裘子楠舒了一口气笑起来,“你可别这么说,我阿姐很好。”
“你是怕她后头报复你吗?”陆沁思索片刻,“这也简单,不让她来国子监念书不就好了,统共一天见她也没多少时辰。”
说起来最近确实很少见到裘彩撷呢,经过陆沁的提醒,裘子楠的思维瞬间就发散到裘彩撷下课后去做什么上了。
不如找个日子跟着去瞧瞧?
虽说一开始的时候也和陆沁一样觉得有这么一个粗鲁的姐姐很是叫人觉得丢脸,不过慢慢的却觉得这样的姐姐要比终日只知在闺房绣花或者园中弹琴的好多了。至少她的姐姐带她上山下水,摸鱼打鸟的,别人家的姐姐可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越发无心上课了,还想着入了国子监可以同她更多时间相处呢,没想到却是连面都很少见了。
话分两头,这边的裘子楠心心念念的裘彩撷这会儿出了国子监就直奔锦程府上。如李梵音所说的那样,锦程抽空给管家交代过了这事儿,于是她还没入府一个年轻公子已经等候在门口了,猜测可能是锦乐师的亲眷于是裘彩撷很是礼貌地拱了拱手。
那年轻公子见状立刻迎了出来,拱手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躬。“您应该就是裘姑娘了,奴是锦府上的管家乐喜。”
没想到是这般年轻的模样,裘彩撷吃了一惊。“没想到乐管家如此年轻,我还直当是师父家里头的亲眷呢。”
乐喜见这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个性子豁达的,忙将人迎了进去。“锦大人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没有亲眷就是朋友都极少往来。今日上午大人差人只会奴,晚时会有一位姑娘入府是大人收的弟子,奴便在此处等候。”
裘彩撷一听越发觉得乐喜这个人有趣,“国子监下课约莫申时,你竟然此刻就在门口候着我吗?”
乐喜清秀的一张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是老实模样。“奴不曾见过裘姑娘,大人也没有交代您来的时间,奴是怕错过了。”
他带着裘彩撷来到室内,一个通透的琴房出现在眼前。所谓书房在锦程的府上和琴房是相互贯穿的,门庭皆没有装上门窗。四周的鸟语莺啼就这么直直钻入耳中,在裘彩撷看来这样的书房未免嘈杂了一些。
“裘姑娘,大人常年来极少回府所以府中下人少了一些。您有事可直接吩咐奴去做,奴就在外头。”
裘彩撷想到这人有过想要从未时等到申时的前科,怕他会一直站在外头直到她离府为止,只觉得心下不忍,忙唤了人上前。
“我这人读书喜静,你且送些茶水进来即可。最好是离这院子远一些,否则我就瞧不进书了。”
乐喜闻言趁着裘彩撷不自觉眼珠子转动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点头离去。
裘彩撷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本意是想让人退下休息的,不过当着人面总是说不出口,倒是本着一贯的盛气凌人地口吻说起来的话还算顺溜一些。
她不知道今日李梵音还会不会来,就着鸟语莺啼读了一会儿昨天背诵的内容之后就开始跑神。想着李梵音的身体、想着窗下听到的两个太医的对话眉头深深地皱起,复又想到太医背后是天家的委托和嘱咐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也学不进去,干脆就那处武琳琳给她的小册子抄写起来。空白的册子她书袋里有很多,便当做是练字一样不过脑地机械动作起来。
不过半晌,本来还很是烦躁叨扰的小虫小鸟之声突然变得离自己很远。裘彩撷觉得很神奇,原来吵吵扰扰的从来都是她自己的内心,外界的干扰居然是可以自主去忘却的。
抄了半晌她觉得手腕有些酸,顺着方向活动了一下手肘才发现案边小几上放了一套茶具和几个香甜的米糕。宽敞的琴房因为这样的设计叫人无所遁形,所以当裘彩撷看到柱子边上露出的月牙色衣角的时候还是不由地瘪了瘪嘴。
看来这个对人对事都过于上心的管家还是没有走,也不知是站了多久,裘彩撷心下只觉得无奈,还有一些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