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锐和余昕也跃下马,走过来同亦菱寒暄了几句,亦菱抬眼时,看到吴锐正越过她,看着她身后的什么,眼中隐含歉意和愧色,她见状心中顿时了然,于是她也禁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却见陆君心正微微侧着头,看着他旁边的马车。
亦菱不由地在心中感叹道:吴锐没看到陆君心眼中的询问,陆君心也错过了吴锐眼中的歉意,有些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弄人吧,所以这世间才会有那么多误会。
不一会儿,马车帘突然被掀开,皇甫祾从马车上跃下,亦菱连忙走过去,准备上马车离开,同皇甫祾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他说:“一路顺风,赵姑娘。”
她微微一笑,回道:“多多保重,皇甫公子。”
皇甫祾顿住脚步,轻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接替你的人是谁?”
亦菱也顿住脚步,微微侧头,吐出两个字:“曹沅。”随后,跃上马车,掀帘子进去了。
马车又缓缓启动了,一路出了城门。从皇甫祾离开,亦菱进了马车后,皇甫祎就一直闭着眼睛,靠着车壁休息。但是亦菱知道他并没有睡,她几次想要开口问他方才同皇甫祾说了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料,皇甫祎突然张开双眼,清澈澄明的目光精准无误地直接落在亦菱的身上,“他问我今后该走哪条路。”
亦菱讶异了一下,没想到皇甫祎竟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哪……条路?是什么意思?”
皇甫祎微微移开视线,道:“宁国究竟是维持与其他各国的关系,保持当前大局稳定,还是该发展壮大自己,一扫四合。”
没想到皇甫祾竟然会问皇甫祎这样的问题。一方面说明他终究还是信任自己的皇兄,并且希望这位身为智慧谋士的皇兄给自己一些建议和提点,另一方面又说明他野心不小,说明他心中还是怀有些许走第二条路——一扫四合的渴望,不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亦菱不动声色地略微想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话音未落,马车又突然停下了。
皇甫祎浅浅一笑,柔声道:“待我们到了夏国后,再说与你听。”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前面的马车帘上,笑道:“又是来送你的。”
亦菱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好不容易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偏偏有人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恨恨地看向马车帘。不用掀开看她也猜到是谁了。
“将军!将军你在里面么?”曹沅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亦菱轻叹口气,掀开一半帘子探出身来,只见曹沅领着一小队宁兵。正同陆君心率领的玄卫对峙着,看样子是他率兵马突然从旁边的小路上冲出来的,不然双方也不会出现这么剑拔弩张的架势,就连驾车的那名玄卫也站在车辕上,手按在身侧的剑鞘上。
陆君心正拦在曹沅面前。未出鞘的长剑横在两人中间,他回头看向亦菱,亦菱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他收回手,打了个手势,众玄卫都后撤了几步。
曹沅连忙从马上跃下。两步三步奔过来,对仍旧在马车上的亦菱拱手道:“将军。”
亦菱冷笑一声,“我都不是什么大将军了。曹将军快别这么叫了。”
“将……”曹沅顿住了,他实在是不知道除了“将军”二字,还能如何称呼亦菱,“我……”
亦菱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曹沅。冷笑道:“曹将军今后就是大将军了,恭喜恭喜啊!”
“末将……”曹沅被亦菱一句话说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亦菱轻描淡写地道:“我之前真庆幸。当初派你去练兵,不然那天的‘山崩’恐怕你也逃不过。哼,”亦菱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过我早就该想到的,即便你没有率军外出行军,皇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因为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曹沅猛地抬眼,惊讶万分地看着亦菱,“将……是如何得知的?”
亦菱又是冷笑一声,“从‘山崩’之后。”
以皇甫祾沉稳忍耐的性子,不等到最佳时机是不会动手的,当初夺位是这样,那天制造山崩也是如此,如果曹沅真的是岳悠然和皇甫祉的旧部和得力心腹,他不会在他外出行军的时候行动。至于李沐阳、李沐云二人,虽然他们曾经是岳悠然和皇甫祉手下得力的副将,但是宁国李家三代虎将,皆是以保卫宁国为荣,而不太在意坐在宁国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谁,他们的祖训家教便是如此,故李沐阳、李沐云二人不会因为皇权更迭的事情对皇甫祾造成什么威胁,相反,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们二人就已经效忠于他了。更何况如今云宁两国关系紧张,而他们二人又驻守在边关,皇甫祾正需要这样的将领来保卫他的江山,稳定局势,让他坐稳这个皇位,因此他不杀李家兄弟二人也合情合理。
亦菱深知皇甫祾耐得住性子这一特点,故在所谓的山崩发生后,她仔细想了想此事,发觉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果曹沅真的是岳悠然和皇甫祉一边的人,那么皇甫祾没道理不重点除掉他,而是急于先除掉那些在军中的品级和影响力都没有曹沅高的将领。这就说明曹沅原本就是皇甫祾的人,是他一早便安插在军中的人。所以,她被革职离开后,继任大将军的人定是曹沅。
如今看来,皇甫祾还真是多疑的人,纵使他之前同岳悠然、皇甫祉联盟,计划夺位,但是在心底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于是一早便在军中安插了自己人。
曹沅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将……我……”
亦菱淡淡道:“没什么好愧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并且无权强求他人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
是的,她本是站在岳悠然和皇甫祉那边的人,而曹沅本来就是站在皇甫祾那边的人,这种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她无权强求曹沅同她拥有一样的立场,但是突然发现一直当做生死与共的兄弟竟是另一个派别的人,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曹沅抬眼,感激地道:“谢谢将军!在末将心中,你永远都是大将军!”亦菱闻言看向曹沅,心中忽然感慨万千,她将目光投向那些随曹沅而来的宁兵。其中有些人是她能叫上名字来的,陶梓禾、吕谣、张设、王休……而此时,那些人齐齐跃下马,整齐地行军礼道:“将军一路顺风!”
亦菱露出略带伤感的笑容,想当初,他们还同她一道行军打仗,在战场上并肩拼杀,如今说分别就分别了,世事还真是无常。她放下帘子,坐回马车,吩咐道:“继续走。”
马车又缓缓地启动了,亦菱怔怔地坐了片刻,忽然转头问皇甫祎:“张设怎么没跟我们走?”
皇甫祎淡淡道:“我让他留下的,以后有用。”
亦菱点点头。皇甫祎虽然离开了宁国,但是他在宁国的影响力仍旧不减,张设和言熙明只是她知道的其中二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他留下的人作为棋子安安稳稳、有条不紊地排布在宁国这一块儿棋局上,等待命令,伺机而动。亦菱心中突然对这几位谋士之间的博弈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她忽然觉得“博弈天下”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有趣的事,如果赢了,会收获莫大的成就感,即便是输了,也会在这个博弈的过程中无比享受,乐在其中。
虽然对濯玉宫发生的事感到十分焦急,但是亦菱顾及皇甫祎的身体状况,不敢赶路赶得太快,一路上走走歇歇,从怀远城出来,一直走到夏宁边境,然后沿着夏宁边境一直走,过了宁国边境后又沿着夏云边境走,最后走到翳国和夏国的边境处,离灵霄山不远的地方,也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日,天空阴云密布,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了。
将近七月,正是盛夏,虽然已经到了偏北的地方,天气仍然十分闷热,又遇上一个阴天,更是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亦菱和皇甫祎等人昨日到了灵霄山脚下的小镇,灵霄镇中留宿,今天亦菱本来想独自上山,让皇甫祎等人留在客栈中,可是不知为何皇甫祎无论如何都要同她一道去,她怎么好言相劝都没有用,最后亦菱说得口干舌燥,面对皇甫祎精致如画、浅笑盈盈的容颜,无奈至极,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得同意了。
濯玉宫坐落在灵霄山主峰之上,依山而建,周围地势险要,武功平平之人难以到达,灵霄山主峰四面环山,侧峰诸多,只有两个侧峰之间的一段山谷可容人通过,所以这条路便成了去往濯玉宫的必经之路。然而这条山谷中的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原因就是却尘树。
山谷内长满了却尘树,却尘树可以分泌一种白色的浆液,带有十分强的毒性,穿过却尘树林的人若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那么只会化为路上的一堆白骨。
亦菱、皇甫祎还有陆君心等一行人走到山谷前,亦菱停下脚步,回身对皇甫祎道:“筠如,我师门有令,濯玉宫不得有其他人入内,尤其是男子,你若是真要去,还要待我先上山禀明两位姑姑,然后再下来接你们,好么?”
皇甫祎浅笑着点点头,正要说好,视线却突然落在亦菱身后,目光顿时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