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丞相府,亦菱三人又赶往太尉府。
太尉陆燕见三位晚辈来访,尤其是其中还有她的外孙子洛沉碧,自是十分高兴,正好将至晌午,陆太尉热情地留三人在府上用饭,还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几人等着用饭的功夫,就坐在前厅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陆燕同外孙沉碧还有容卿二人很是谈得来,她每每看向亦菱时,也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亦菱见了,也是十分开心。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她见了陆太尉,就心生结交之意,但一直苦恼着自己初归夏国,不便贸然结交,没想到今天一切顺利,果然有陆燕的外孙子沉碧陪着,事情变得容易多了。
一眨眼到了用饭时辰,陆燕亲自带着三位晚辈往太尉府后院而去。
太尉府上并无未出阁的小姐和其他女眷,没什么不方便之处,故陆燕便将午宴设在了后院的花园内。
时值金秋九月,太尉府后院摆满了栽种在大白瓷盆中的菊花,品种众多,有碧空银花、汴梁绿翠、飞雪迎春、红衣钩盘、黄莺出谷……黄、白、紫、红、粉、绿……端的是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教人目不暇接。
几人在一座亭子的石桌旁落了座,亦菱见陆太尉命人备了一桌子好菜,中间还摆着一盘的大闸蟹,大约是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还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陆老太慈爱地笑着,让晚辈们落了座,又要亲手给几位晚辈斟了刚烫好的黄酒,亦菱几人连忙起身让了一回。陆老太见状笑着打趣道:“你们惶恐什么?我这府里人少,素来冷清,今个儿好不容易来了人,陪我这个老太太喝喝酒、说说话,我给你们倒几杯酒怎么了?”
亦菱听了只得乖乖地应了,接过酒杯。
容卿也从容地接过酒杯,恭敬地道了声谢。
洛沉碧则笑道:“外祖母偏心。先给他们斟酒。最后才给外孙儿。”
陆老太咂咂嘴,“听听,听听!多大的人了。还跟外祖母撒娇呢,好好好,外祖母一会儿啊亲手给你剥蟹吃!”
亦菱还是头一回听到洛沉碧同长辈撒娇,忍不住笑起来。
陆老太哄完外孙子。又转过头来对亦菱和容卿笑道:“我这外孙子可孝顺了,知道老太婆我喜欢秋菊。前几日特派人送来了许多盆,各色各品的,这园子里面大多都是沉碧送过来的。”
容卿微笑着道:“记得从前在沉香阁时,每到秋天。沉碧都会张罗着派人给您老送几盆秋菊。”
亦菱也看着园子内的各色秋菊笑道:“沉碧真的很有眼光,挑得秋菊盆盆鲜亮好看。”
陆老太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老少四人相谈甚欢。一餐饭吃得是有滋有味、其乐融融。
洛沉碧幼时曾随母亲来外祖母府上住过一些时日,如今看着这园中熟悉的景色。不禁忆起幼时在这园中玩耍的情景,一时兴起,同师兄弟容卿讲起他儿时的事来。聊到高兴处,师兄弟二人干脆起身逛园子去了。
亭内陆老太则同亦菱聊得正欢。陆老太从始至终都没有摆什么官架子,那满脸慈祥的笑容,同那天在寿宴上一脸肃然的神情相去甚远,对待亦菱的态度也不是那种朝臣对待皇室子弟时恭敬有加的态度,而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对着一名乖顺懂事的晚辈时那种温和慈爱的态度,呃,确切地说,更像是对着自己的外孙媳妇儿的态度。而亦菱也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拘谨,同陆老太聊得甚欢。
陆老太笑道:“本来今日想请你们几个尝尝我去岁酿的菊花酒的,但是今天吃蟹,还是配黄酒的好。”
亦菱笑道:“您老亲自酿的菊花酒?那晚辈回头儿得跟沉碧说说,过几日再来,定要跟您老讨要一杯。”
陆老太闻言不禁放声大笑,“听听,听听!还怕我老太婆小气,不给你们喝是怎么的?”
亦菱见陆老太开心,也自是高兴不已。陆老太的夫婿几年前过世,陆老太的儿女又早已各自成家,不在身侧,因此这陆府就只剩下陆老太一人,虽说府上仆妇众多,但没有亲人相伴,终归会有凄清之感。
亦菱笑道:“哪有啊?倒是您老若是不嫌弃,沉碧和晚辈还可以常来陪你说说话。”话一出口,亦菱惊觉自己失言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完了,完了!刚才那话怎么听都像是以外孙媳妇儿的身份自居说出来的话。
陆老太闻言更是开怀不已,笑道:“你和沉碧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啊!”
亦菱闻言脸更红了,窘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陆老太止了笑,又想起了什么,神情稍稍黯淡下来,轻叹道:“也不知亦风、亦芮那俩孩子最近在忙什么,好久都没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唉——!”
亦菱闻言心想,这段时间杜家兄妹二人一直忙着派刺客围追堵截她,以阻拦自己到达朝凤,当然他们兄妹二人更希望自己在半路上就被杀掉,可惜啊可惜,他们终究是没能如愿,自己毫发无损地归来了。
不过这些话她也只能是想想,可是万万不敢当着陆老太的面说出来的。
“我有两个女儿。”陆老太话题一转,看着亦菱开口道。
亦菱一怔,随后也坦然回视陆老太,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一个嫁给了沉香阁前任阁主洛汶,一个嫁给了你的舅父杜竞。”陆老太移开视线,看向远方,回忆起两位爱女,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眸中流露出难以言表的伤痛,“可惜两人皆是福薄命浅,年纪轻轻就都去世了。”
亦菱闻言不禁垂下眸子。原来沉碧自幼丧母,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同自己讲过这些过往,身为亲密的好友,她竟连这些都不知道,实在是……
“那时候,沉碧、亦风和亦芮都还小,可怜我这三个外孙,自幼就没了娘亲。”陆老太望着远处的眸中泛起点点泪光,亦菱见了也不敢多语,只得静静地听着。
“她们姐妹两人,少时感情很好,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闹翻了,互相不理睬对方,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曾问个究竟,当时还心想亲姐妹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不了多久她们自然就和好了。”陆老太缓缓地道,“可是,没过多久,两人的亲事就订了下来,先后嫁了出去,姐妹二人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地及时化解矛盾了。”
“又过了几年,大女儿带着沉碧回来探亲,住在这府上,碰巧有一日二女儿也带着亦风和亦芮来了,我高兴得不得了,想着她们姐妹许久不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讲到此处,陆老太不禁长叹一声,“谁知她们姐妹二人当年闹了矛盾,又没能及时和解,后来几年不见,早已疏远,不再似少时那般亲近,两人见面竟似仇敌一般,相互间连话也不说半句,更是不让沉碧同亦风、亦芮他们表兄弟、表兄妹相认,所以他们三人至今也不以表亲相称。”
亦菱闻言这才了然,怪不得在江国西北部三军会合之时,她压根就没听到沉碧和皇表兄以表兄弟相称,而后皇表姐来朔城搅乱她的生辰宴时,也是直呼沉碧的名字,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如今我那两个女儿早已过世,而这三位外孙儿又不相认,沉碧和亦风还处不到一起去,事情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我老太婆有很大的责任呐!”陆老太自责不已地道。
亦菱忙出言抚慰道:“您千万别这么想,小辈之间的矛盾怎么能怪到长辈头上去呢?要怪也只能怪小辈们不懂事,不考虑长辈的感受。”
陆老太闻言不禁收回了望着远处的视线,重新落到亦菱身上,此时此刻她眼中的泪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的眼神和严肃的神情。
亦菱不禁一怔。这陆老太分明话里有话,婉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呢。她一直以为以老祖宗同陆老太这么多年来的关系,陆老太定是忠于老祖宗的,但是林老丞相交与她的那三份名单上,太尉陆燕的名字却明明白白地记在了第三张纸上,也就是表明目前为止她没有表示出支持任何一方的举动。
原因亦菱大约从陆老太的一席话中听出了几分,沉碧是她的外孙,杜家兄妹也是她的外孙和外孙女,而目前为止双方又是对立关系,她不可能明显地偏帮哪一方。
陆老太目不转睛地看着亦菱,缓缓地道:“虽然作为臣子,我这么说当今皇女不妥,但是作为长辈,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是个好孩子,也希望你以后能明白和体谅我这个老太婆的苦心。”
亦菱闻言心里突地一跳。这陆老太是借机敲打她呢,这句话既是小小的警告,又是小小的请求。沉碧同她是一边的,而杜家兄妹二人虽有不和的迹象,但一致对外时定然是团结在一起的,陆老太的话无非就是让她做出一个承诺,无论将来两方的矛盾因为争夺帝位而激化到何种程度,她都不会对杜家兄妹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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