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希桢醒来之后,并不与中原人士交谈,而是为昏迷的武圣轩部众输入内力,助他们清醒。
柳如是则已被萧贱救醒,在萧贱的陪同下,一起向蔺希桢表示想要暂时离开武圣轩的想法。出乎意料的是,蔺希桢并不挽留,只是淡淡地祝福了几句,便率着剩余部众,保护着杨嗣昌与多尔衮悄然远离。
中原武林一方并不阻拦,听了那“关公”对于二十二年前李家弃子一事的描述,他们自也有了反省之意,在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之前,他们并不想鲁莽行事,以免重蹈覆辙。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
这麻烦的名字叫作郭树临。
那“关公”将郭树临护送杨嗣昌与多尔衮会面一事说了出来。假如此事发生在以前,那中原武林绝不会就此姑息,必要将郭树临视作卖国叛徒、武林公敌,与他不死不休。但蔺希桢的事给了他们警示,使他们知道,仅凭一腔热血,浑身蛮力,不仅无法成事,只怕还会坏事。
关于此事的善恶是非,孰对孰错,绝不可妄下定论。
顾枫溪面向郭树临,神色凝重地说道:“郭兄,你此次相助杨嗣昌与多尔衮,是否有什么原委?可否告知在下?”
郭树临面无惧色,如实说道:“杨大人为了拯救大明王朝,故来此与多尔衮和谈,想要以入贡之举,换来明清之间的和平。以争取时间,攘外安内。我认同他的做法,故相助于他。”
释念闻言,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事我已有耳闻,但入贡之事实乃丧权辱国,一旦成事,我华夏就此在满清之前抬不起头来,我等怎能答应?”
郭树临苦笑一声,道:“之前杨大人跟我讲了一番大道理,我也复述不出。但我与他相处下来,知道他心系天下,绝非投敌叛国之辈。我辈只是武人,并不懂其中利弊,但如若听信他人谗言,去与如此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作对,只怕并非侠义本份吧!”
释念一听,想起了李家弃子一事,那时中原群雄也是听信谗言,忠奸不分,以至于弄巧成拙,天下大乱,此刻情形,与那时何等相似?想到此处,他缓缓点头,道:“郭施主所言甚是,贫僧受教了。”
雷沧雄兀自不肯罢休,恼火地说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假如我大明当真向满清俯首称臣,我们子子孙孙如何能抬得起头来?要真是如此,老子立马就装成马贼,去满清国内杀人放火。”
张智难忽然出言道:“据我所知,这入贡一事其实是满清向大明称臣,以换取大明对满清的赏赐,至不济也是两国平起平坐。绝无大明向满清称臣的可能,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当真?”雷沧雄闻言,登时感到轻松了不少,但旋即苦着脸说道:“对我说我这话的人来头不小啊?好像是东林党中的要紧人物,怎么会说谎?”
“东林党?”萧贱忽然心里一紧,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忙上前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雷沧雄挠了挠头,道:“我有些忘了,那时顾掌门与释念方丈也都在场,你可以问他们。”
顾枫溪一边思索,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是两周以前,我们刚刚得知寻仙盟会提前消息的时候。我们三派掌门正聚在武当山一起商议,忽然有人来报,说东林党党魁钱谦益先生有事求见。钱谦益先生名满天下,我们自是不敢怠慢,当即请他入内。之后他便告诉了我们杨嗣昌谋求入贡之事。”
“钱谦益……?怎么可能?那时候他正与我们一起在公输世家作客,绝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萧贱失声叫道。
“此事我可作证。”鲁管仲与柳如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顾枫溪满脸疑惑,道:“这倒怪了,但我以前见过钱谦益先生,与我们见面之人面貌谈吐与他一模一样,绝不可能是他人伪装。”
萧贱低头沉思:“难不成我们这边的钱谦益是假的?不会啊?如是与他一向熟识,甚至装作夫妇共同行事,怎会搞错?而且……这两位钱谦益行事截然相反,一位鼓动三大门派去截杀杨嗣昌,另一位则帮助多尔衮与杨嗣昌见面,假如两桩事情皆是钱谦益所为,莫非他疯了不成?”
他想了半天,不得索解,反而觉得此事越发扑朔迷离。
正当所有人各怀心事之时,忽然远方传来马蹄蹬地之声,似乎有一匹马正向这会场奔来。
众人望向那声音方向,只见远方一个白点正向这里移动,张智难突然身子一震,颤声道:“不得了……雪莲来了,我去百凤栖马厩中躲藏一阵,你们切勿泄露我的行踪。”说罢,他更不回头,拔腿就跑。身子转眼便消融于夜色之中。
他跑开没多久,萧鲁二人便见到雪莲骑着马赶到,停在了两人身前,瞪视着两人,道:“使者丙呢?你们把他藏哪里了?”
鲁管仲眼珠咕噜一转,长叹一口气,道:“他听说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来到了铜仁市最大的青楼百凤栖中,登时不要性命一般发狂奔去。伯母您快去找他,说不定可捉.奸.在床。”
雪莲眉头一皱,鹿角微颤,手指屈伸,忽然错愕地说道:“虞姬,她来此做甚?莫非……又是宫主有命?”说罢,她行色匆匆,纵马向铜仁驰去。
萧贱看着鲁管仲,狐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管仲摸了摸脑袋,反问道:“知道什么?”
“陈圆圆便是虞姬,也就是你师伯的妻子。”萧贱说道。
鲁管仲登时露出诧异神色,接着如见着肉骨头的狗,口水直流,道:“当真?我随口乱说,居然一夹便中。妙妙妙,实在是妙,这一出妻妾相会亲情人伦大戏我绝不可错过。我们这便跟去瞧瞧。”
其余人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但也听出是无关紧要之事,眼见两人脸带坏笑,悄悄向着铜仁方向走去。不由频频摇头,觉得两人无聊至极。
柳如是与叶浮香不甘落后,快步追上了两人。柳如是上前搂着萧贱胳膊说道:“圆圆也成婚啦?你怎么不早说?”
萧贱皱眉道:“你为什么要加个‘也’字?”
“因为我俩‘也’已有了婚约呀?”柳如是笑吟吟地说道。
萧贱一听,不由唉声叹气,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得柳如是好一阵扑咬打骂。令鲁管仲看得幸灾乐祸,坏笑不已。没过多久,四人便远离了那寻仙盟会会场,走得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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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眼见中原门派折损大半,寻仙盟会已然无法举行,不由心情沉重,陆续收敛亲友尸体,连客套话也不说一句,就此各奔东西。
蓝和见帮主虽然再次跑得不知踪影,但并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不再以剑啸宫为念。向着郭树临深深一揖,带着剩余丐帮帮众告辞离去。
顾枫溪、释念、雷沧雄见识了那“关公”的绝世武功,又听他自称是剑啸宫使者,方才知道自己与剑啸宫实在是天差地远,也就绝了寻仙问道的心思,各自向郭树临作揖道别请辞,回门派复命。
转眼之间,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得一干二净,喏大的会场空空荡荡,显得无比寂寥。
花镜月陪在郭树临身旁,见他神色落寞,以为他为了当不成盟主而伤心,于是轻声安慰道:“郭……宗主,您不要难过,这寻仙盟虽然不在了……但您毕竟还是我剑灵派的宗主,不如就此随我回剑灵派,我介绍你的女弟子们给你认识……”
郭树临摇头道:“花女侠,请回吧!我现在身有重任,师父出征在即,我不能抛下如来道场不管。等师父平安归来,我卸了肩上重担,再来剑灵派找你。”说罢,他向花镜月拱手一揖,随即行色匆匆,向着梵净山奔去。
花镜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脸现红霞,痴痴地说道:“郭少侠……你答应我了,我会永远记着。假如你不来找我,那我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找到。”她话音落下,继而身形如风,飘然远去。
随着花镜月的离去,寻仙盟会的会场中再无人息,明月升起,光芒洒向此地残垣断壁,照亮满地尸体,仿佛此地是人间被遗忘的角落,生命自此处绕过,时光也在此处冻结。
那些所谓的国仇家恨、争强好胜、唇枪舌剑、阴谋诡计,是非善恶、仙凡妖魔,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转眼成空。终究会化作尘埃,不复存在。
唯有寂灭才是永恒,死神方能永生。
《大寂灭》完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