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顾岩被天灵剑嗡嗡响个不停的声音吵得难以睡觉,遂起身摁住剑身,天灵剑才消停了一下,又嗡嗡作响。顾岩侧耳倾听周遭,什么动静都没有,但依然不肯掉以轻心,天灵剑会响,是因为有危险,他轻轻捂住口鼻,以防有毒气入体。
顾岩轻轻拔剑出鞘,谨慎地坐在床沿,一脚踏地,一手执剑,凝视着房门,蓄势待发。约摸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顾岩不免怀疑天灵剑是不是感应错了,随即又想到,这时候自己更不能放松戒备,否则更容易被偷袭。
终于,砰的一声,一个人影踹开房门,顾岩一剑刺过去,不料剑尖刺出了白色的棉絮。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他肩膀抓去,顾岩迅速躲开,原地转了个圈,执剑之手向后劈去。本以为这次能劈中对方的脖子,谁知从脖子上依然劈出了棉絮,顾岩心道:这是什么怪物!
那只手继续朝他抓来。顾岩不小心被那只手碰到,只觉得那手的指甲锋利如刀,衣服一下子就破了一道口子。黑暗之中,顾岩实在难以看清对手是为何物,也不知道刺对方哪里才有用,摸黑斗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你是谁?”顾岩将剑抵在对方身上,问道。
“我是怪物,你看不出来吗?”对方的声音很沉很沉。
说了等于白说,顾岩将剑刺进几分,棉絮便从剑刃两边掉出来。
“够胆量的话,就不要偷袭我,更不要在黑暗里跟我打!”
黑暗中对方的头似乎扭动了几下,头上不知何物微微发亮,他嗤之以鼻,道:“就你这样的小毛孩,用得着我偷袭?笑话!”
顾岩听到他喉咙里发出“隆隆隆”古怪的声音,而他的声音,是从顾岩头顶上方发出来的,顾岩将剑抽回,执剑护在胸前。看不清对方的样子,胡乱猜测和想象,只会给自己增加恐惧感。顾岩于是不多想,道:“那你为何不等天亮了再找我?”
“天亮?天黑和天亮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我闭着眼睛,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我想找谁就找谁,想什么时候找就什么时候找,用得着跟你商量吗?”对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喉咙里依然发出“隆隆隆”的声音,顾岩退后几步,这声音似乎有一种对方要将他吞下去的错觉。
“你怕我?”
“我只是为自己多留些心眼。”
“呵呵呵……”对方闷笑,“果然出来历练了两年时间,有所长进了。”
顾岩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他出来历练两年了?怕对方是在试探自己,道:“我来秘都是有一段时间,你怎么会知道我出来多久呢?”
“呵呵呵……”对方又是一阵闷笑,“我已经很清楚你是出来两年了,你也不必提防被我知道,八年后,你还得回去看你母亲,现在不好好照顾自己,八年后,你还有颜面回去吗?”
顾岩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此事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知道,此人怎么可能知道呢?齐大叔?诶,齐大叔就算知道,也不必告诉别人啊。顾岩想不明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要我把你的事统统说出来?”怪物好像突然低下了头,声音在顾岩耳边炸开了,顾岩始料未及,吓了好大一跳。
顾岩平缓了一下,咽了口水,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别人知道,倒是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情,是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有意去知道你的事情吗?”
外面一阵冷风吹进来,顾岩冷得缩了缩脖子,朝身后挪了挪,怪物却伸出巨臂,从床上扯下一条棉被,一抖、一挥,棉被就落在顾岩背上了。
总算是暖了许多了,顾岩将自己包紧了些,感觉到这个怪物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恶,毕竟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他在刺对方,对方除了要抓他肩膀以外,都没有袭击过他。
“你刚刚为什么要抓我的肩膀?”既然觉得对方没有恶意,顾岩便想知道对方为何要抓他。
“我不是要抓你肩膀,我是想看你的背部,你的背部曾经受过伤。”
顾岩回想起那一次,跟夕凝在邪王殿外经历的那场浩劫,因为背部受伤自己上不了药,所以就没去理它,一直到现在,伤口早就好了。
“你的伤口表面上是好了,其实并没有好,今后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再在同一个位置上受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岩不解。
怪物继续道:“邪王怒极时的力量是无穷的,他对人的损害也是极其猛烈的,你让伤口自愈,其实是在进一步伤害你的肉体,如今伤口愈合了,潜伏在伤疤下的伤,可都没有除去。”
“如果它再次受伤,会怎样?”
“生不如死。”
顾岩倒吸一口冷气,从没想过,伤口自愈以后还有这么古怪的事情。
“你不会是在危言耸听吧?”这怪物博得了顾岩的信任,难不成就是为了吓唬了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顾岩心想:那就信了他吧,好歹是句忠告。打了个哈欠,手臂已经无力再提着剑挡在胸前了。
“你要是累了,就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还说不会打扰我?顾岩早前该有的怨怒这时候才得以宣泄,道:“既然你懂得不该打扰我,又为何这么晚来吵我睡觉?”
“我是来奉命行事的。”
顾岩勉强提起精神,问道:“奉谁的命?”
“天亮之前你会知道的。快去睡吧,睡醒了我带你走。”
“带我去哪里?”顾岩的哈欠已经打了不止五个了。
“你醒了就会知道,去你该你的地方。”
顾岩心想:还是安心睡了吧,这怪物要是想伤害他,早就伤了,何必跟他浪费唇舌,于是倒在床上,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梦里梦到他的母亲和齐大叔,齐大叔把母亲照顾得很好,只是母亲思念儿子已久,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母亲对着遥远的他招手,对着他喊道:“小岩,小岩,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顾岩在遥远的地方微笑着,看见齐大叔对他伸长了手臂,他也将手臂伸长,看见自己的手和齐大叔的手重叠了,却什么也抓不到。母亲依然乐呵呵地对他说:“过来啊,过来啊。”顾岩的眼中不由得泪水泛滥,原来他和母亲的距离,一直都是那么遥远,事实上,是远到无法看到彼此。重重云朵飘过,挡在顾岩眼前,顾岩伸手去拨动云朵,什么也拨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齐大叔的身影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嗒。一滴眼泪落在枕头上。
我的家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吧。
“没错,我就是要带你回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了这句话,顾岩又安心地睡着了。
似乎睡了很长时间,顾岩醒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另外一个地方。身下的床比原来的软多了,紫金色的棉被,精致的烛台,桌椅的棕漆发出光泽,桌上的白玉茶壶茶杯莹润细腻,镂空的雕花窗柩里透过细碎的阳光,屋里还有淡淡的檀木香味……顾岩从床上坐起,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什么地方啊?顾岩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你醒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跟半夜里那只怪物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你?怪物?”怪物没有回答,顾岩又问:“你在哪里?”
“我在你屋顶上。”顾岩抬头,其实也知道自己在屋里什么也看不到,但又不想贸然出去,又问:“你带我来这里吗?”
“很明显我已经带你来这里了。”怪物的语气显得他似乎不太耐烦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
“这怎么是我该来的地方呢?”
“你是这里的人,你说你该不该来?”
顾岩沉吟好一会儿,不想再跟怪物打哑谜了,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去,穿好鞋子,准备出去会会这只怪物。
“别出来!”怪物突然喊道,“我的样子会吓到你。”
“我不怕!”顾岩不管不顾,就要开门,门没有上锁,却打不开,好像被什么封住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带我来天族了?”
“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不想来这里!”
“我带你来认祖归宗。”
“我不要,这里的人残忍没人性,你带我回来受死吗?”顾岩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想到生母、想到姐姐,虽然没有见过她们,但是他依然会觉得心痛,因为没能见到她们,他更加心痛。
“你只有回来了,才不会活得那么没出息!被囚禁、被伤害、被欺负,作为天族的人,岂能被人看低,你不应该白白受气,我带你回来,就是要让你找回天族人该有的傲骨!”
“什么天族人,我不是,我从出生就生活在贫穷小镇上,我有我的娘,我有我的大叔大婶、还有很多好伙伴,每天打打架、凑凑热闹、耍耍嘴皮子、混着小日子,我过得潇洒自在,哪稀罕你们什么天族?”
“混账!”一个老妇人怒喝的声音穿过窗纸直击顾岩的耳朵。“给我看好他,三日内不准放他出来!”这句话,自然是对屋顶上的怪物说了。
简直莫名其妙,好歹都是天族人,还没见上一面就把他关屋子里三日。不是说他是天族之子,身份尊贵吗?竟然还要受别人的气,着实让他心里不服气。
顾岩瘪瘪嘴,伸手要将门打开,手指刚触到门的时候,一股力道猛地将他弹开了。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苍老的声音里略带诡异:“我是你祖母,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摁了你!”